做客北涼,親自給徐鳳年帶了一席話,可惜在場除了道行深厚的隋斜谷,再無人可以欣賞到這幅驚世駭俗的場景。丹種坪外數千人不過是自覺眨眼功夫,對徐鳳年和李青山來說卻像是一炷香的時間,李青山撞進丹種坪後,踉蹌了一下,差點撞到徐鳳年,被後者微笑著扶住後,老真人笑逐顏開,但是略帶幾分自嘲意味道:“既是頭回飛昇,又還是飛昇十八品秩裡的上品,先前以為撐死也不過是中品裡頭的乘龍騎鶴,饒是貧道也有些把持不住啊,大半都是託你的福,貧道不來這一遭,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徐鳳年微微作揖道:“恭喜真人鑄就仙身。”
李青山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頭頂,道:“閒話不提,上頭盯著呢,貧道在人間被當成活神仙,去了那兒不過是個初來駕到的愣頭青,少不得看臉色行事。貧道此次冒昧而至,是想與你說些遺言,權且當做仙人的遺世之言。畢竟再往後,世上有無飛昇有無仙人還兩說了……不提這個,徐鳳年,我且問你,你捫心自問即可。貧道問完就得走,不聽答案。”
徐鳳年恭敬答道:“真人請問,我自會細細思量。”
李青山正了正面容,開口沉聲問道:“修道之人,證道長生,位列仙班,是不是跟天道叫板?習武之人,練體養生,延年益壽,是不是在閻王較勁?既然兩者有悖天地常理,為何仍有飛昇天人,仍有一品高手?”
徐鳳年忍不住笑道:“真人這是給這一方天地當說客來了?”
李青山搖頭道:“你再想想。”
徐鳳年剛要說話,李青山指了指徐鳳年的心口,然後一閃而逝,接著世人無法看見的一道氣運光柱拔地而起,直衝雲霄,破開天幕。
徐鳳年抬頭望向那道逐漸消散光柱依舊激盪殘留在天上的餘韻雲海。
他突然想起了武當山上一種傳承千年並且公之於眾的修行法門,上山修道後問天地,下山修行時問他人,最終能否證道之際,問己。
修道,修一個真字。
徐鳳年開始意識到自己似乎在陪著徐驍在那場風雪中見過北莽女帝之後,就太忙了,而且這種心思上的忙碌,很自顧自,甚至肯定都不是徐驍的初衷。
內心深處,徐鳳年懷念北涼以外的江湖,那曾是他兒時的夢想,他曾經以為那是跟軒轅青鋒比喻過的一座雪人,化了便化了,不可再求。
在那座江湖裡有很多人讓徐鳳年感到遺憾和愧疚,徐鳳年懷念缺門牙的老黃,挎木劍的遊俠兒,遲暮老去的羊皮裘老頭,懷念騎牛的洪洗象,懷念遠嫁江南的大姐,甚至懷念鴨頭綠客棧的那對魔頭夫婦,懷念那對死去女兒念念不忘的北莽婦人青竹娘,江湖裡有他很多在乎在意的人,卻眼睜睜看著他們與自己或生離或死別。
很多事情他都沒有做好,他沒能讓老黃不去武帝城,沒能讓溫華繼續在江湖中不勝下去,沒能留下大姐在人間,沒能讓二姐不去坐龍椅,沒能讓紅薯遠離敦煌城。
所以徐鳳年很多時候都覺得當這個世襲罔替的北涼王,只是一副逃不掉的重擔子而已,並不是他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徐鳳年直到此時,被李青山問及,才開始去深思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
徐鳳年望向九天之上,輕聲道:“天道,那是天人才可走的獨木橋。大道,卻是俗世人人可走的陽關道。”
他並不清楚,這句話,與那個讓天地滾走無數雷的李玉斧是何其相似。
徐鳳年最後對自己說道:“想做什麼?多簡單的事兒,就是想做徐驍的兒子!徐驍讓春秋之中那麼多走投無路的老百姓有了活路,我這個當兒子,就是想守住這條路。誰不答應,我就讓他答應。”
苦等多時的隋斜谷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你小子到底打不打?”
徐鳳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