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境內。烽帥你是真不怕死呢,還是想軍功想瘋了?”
司馬真銘沒有動怒,苦笑道:“我當然想過這件事,不過上旬一封家書讓我想都不用想了,我司馬家雖然在幽州是堪稱郡望二字的大族,但不說上一輩人,我這一輩司馬子弟就有四人在幽州軍中任職,加我有三人都在葫蘆口,我投軍最晚,烽帥根本拿不出手,我那個嫡房長孫的大哥,如今已經是霞光城內離校尉只差一步的檢校了,家族本意是要全力運作,儘量幫他找個檯面上說得過去的由頭藉口撤回境內,哪知我這大哥一根筋,就是不肯走,家族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其餘那個官職稍小的四弟徙回幽州,但是幽州邊軍那些將軍們又不是睜眼瞎,我司馬家也不是真能手眼通天的存在,出身長房的四弟一走,那麼我這個三哥當然得留下,我爹在書信裡寫得雲遮霧繞,但意思大抵就是這麼個意思。我想這樣也好,好歹還有個十歲的同母弟弟,有他在娘身邊,過個四五年也就能撐起來了。一旦我死皮賴臉返回幽州,我爹孃還有弟弟,一輩子都要抬不起頭做人。”
司馬真銘原本苦澀的笑容,開始有幾分灑脫之意,瞥了眼那少年烽子後,望向老人說道:“年輕的烽子我不敢問,也不忍心問,但是我很好奇薛副帥和郭熙帥是怎麼想的。我在到達葫蘆口之前,聽說你們這類老兵油子打起仗來最精了,戰功先不管,把命保住再說其它。”
老頭子伸手扶在那根冰冷桔槔上,蒼老臉皮如枯樹般褶皺,一條條溝壑不知其中沉澱了多少悲歡離合,這位老副帥平靜道:“司馬烽帥,實不相瞞,老頭兒這輩子根本就沒上過沙場,從未經過裡戰陣廝殺,只是很多年前遠遠見過幾次。自從十七八年前到了葫蘆口後,也從沒想過活著的時候會瞧見北莽大軍,打仗死人,老頭兒活了這麼久,本就是哪天一覺睡去哪天就起不來的人了,談不上怕不怕的,只是記起很多打仗後的慘事,不敢去想啊。很多年前,還沒有到北涼,看到路旁販賣兩腳羊,按斤兩售賣,邊上就備有持刀屠子和沸水大鍋。狗肉尚且有五百錢一斤,這羊肉才百錢一斤而已。”
司馬真銘一臉疑惑,不懂這賣羊肉吃羊肉有何可說的。
老人手指微微顫抖,輕聲道:“那‘兩腳羊’啊,就是人,只有雙腳。女子被稱為‘下羹羊’,瘦弱的年幼孩子則被稱為‘小骨爛’。一些個稀罕的讀書人,只要不是太面黃肌瘦,價錢都能高些,叫做‘書香羊’。”
司馬真銘幾乎作嘔,但是在頭皮發麻的同時,這位烽帥眯起眼,死死盯住這位戶牒寫明是幽州射流郡人氏的年邁副帥,一隻手也按在涼刀刀柄上。
此時,練完拳的副帥郭熙悄然而至,看了眼司馬真銘,默默走到老人身邊。
薛老頭淡然道:“都這個時候了,在北莽大軍面前,是北涼當地人,還是中原逃難的春秋遺民,重要嗎?放心,老頭兒不是什麼北莽諜子,我丟不起薛家祖宗的臉面。”
司馬真銘冷笑反問道:“當真不重要?”
老頭兒突然開心笑了起來,指了指始終沉默寡言的副帥郭熙,“烽帥大人你的箭術跟他旗鼓相當,打捉對廝殺,可就差遠了。”
然後這個往日在烽燧內誰都能拿捏調侃的老頭子,不再理睬司馬真銘,臉上流露出深沉的緬懷意味,自顧自說道:“當年在西蜀冷衙門的中書科,只是做些抄寫經書、篆刻官印的勾當,年俸不足百石,中書舍人,從七品的芝麻官而已,冰敬炭敬當然是毛都沒有一根。那咱們怎麼賺錢養家,也是有法子的,皇宮裡頭逢年過節,要貼很多春聯子,就輪到我們中書舍人上場了,寫聯子前,宦官會端來調墨用的硃砂和金粉,這時候我從懷中摸出一杆大毫筆,往金粉盤子裡使勁一蘸,哎呦,筆壞了,塞回袖管,換上一枝筆,呦,又壞了,就這麼一鼓作氣‘蘸壞’了十幾杆,才能好不容易找到枝好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