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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永徽年號尾巴上的祥符元年,這一年即將入冬收尾,雖然新年號很喜慶,但顯然這一年中並不安生,前半截與後半截,天壤之別,先有陳芝豹入京擔任兵部尚書,與徐家徹底劃清界限,是大喜事,然後是空懸已久的太子之位水落石出,分封諸王出京就藩,也順順當當,更是喜事,後有殷茂春主持官員大評,有條不紊,如庖丁解牛,無愧隱相之譽。若不是徐鳳年世襲罔替北涼王,祥符元年的前半年,盡是好事。然後便是多事之秋了,廣陵道大亂,兵部侍郎盧升象為帥,藩王靖難,兩位春秋功勳老將一個戰死,一個至今被困,十數萬精兵悍將就這麼打了個水漂。在霜降時分,尚未真正入冬,就聽說北莽百萬大軍要南下中原,如果不是把西北作為切入口,離陽朝野估計就都要焦頭爛額了。但盧升象的主帥位置無疑岌岌可危,儒聖曹長卿也在廣陵道東線露面,跟廣陵王趙毅對峙,一觸即發,就在這種時候,另一條更壯闊的大東線上,總領北地軍政的大柱國顧劍棠依舊按兵不動。蜀王陳芝豹如泥牛入海無訊息,燕敕王趙炳存心隔岸觀火,作為國都的太安城,如果不是等來了暮年出仕的齊陽龍,在這個秋冬交替草木黃落的時節,恐怕早就人心惶惶。
太安城是實打實的寸土寸金,許多可以每日參與朝會的官員勞碌二十年,也不見得買得起一棟宅子,而且是越往後越買不起,前些年就有過一場慘劇,住處偏遠的某位官員為了趕上朝會點卯,竟然在清晨暴雨中溺死河道。當今天子號稱坐擁江山,卻是個近乎偏執的勤儉君王,而且對於宗室勳親也嚴加管束,以往朝代皇親國戚們的侵佔民產,在開國之後不需要一代人就會愈演愈烈,在本朝卻極為罕見,就愈發凸顯得坐龍椅的他異於其他帝王。但皇帝陛下從不吝嗇對那些股肱重臣表露慷慨,除去那一撥永徽之春中出人頭地的寒庶書生,近年就有陳芝豹,盧白頡,盧升象,這三位兵部大員,入京伊始就住上了一等一的朱門大宅,賞賜無數。
但是這些人依然都比不上齊祭酒,齊陽龍的宅子,舊主是在先帝手上剝奪世襲罔替的一位郡王,嫡長子早已降爵為鎮國將軍,這不算什麼,為了照顧曾經自號越地清饞的齊陽龍,從不在御膳房玩花樣的趙家天子專門在齊府內設定了一個越灶局,從舊東越境內找了兩位精於烹飪的大師傅,只為了伺候齊祭酒的口味,因此齊陽龍連地方官新任京官的鄉隨俗都省了。齊府這麼一個風水寶地,自然是讓滿城的達官顯貴人人趨之若鶩,都以能夠跨過齊府門檻為殊榮,而各自的身份高低,底蘊深淺,好事者喜歡以入府時間前後作為評判根據,一時間齊府的大門成了龍門,這是張鉅鹿當年執掌尚書省後也不曾出現的空前盛況,不過這也跟張首輔的不近人情有關係,齊祭酒則大不相通,齊陽龍不拒天子賜下的豪宅絹帛,也不拒同僚相贈的雅玩藏書,有人粗略估算過,就這麼不到一月時光,齊府的鐵劍琴膽樓就收納了不下八十部皆是“計頁酬錢,一頁一金”的“奉書”,大奉王朝的奉版書,公認用紙考究、書體古樸和刻印俱佳,須知當今世間最富盛名的幾座私家藏書樓,能夠擁有百部奉版珍品,那都是家族數代人持之以恆去一擲千金的結果。
齊府,處處高掛大紅燈籠。
齊陽龍才送走了洞淵閣大學士嚴傑溪,對坐暢飲了兩罈子陳釀老酒,此時獨自來到書樓的老人顯得紅光滿面,他過了件厚實裘子,老人身材矮小瘦弱,尤其是在男兒多高健的北地,就有點不堪重負的嫌疑。老人來到書架前,一路行來,沒有多看一眼那些價值連城的奉版孤本珍本,而是抽出一本顧劍棠託人送來的北涼地方誌,撰述者不詳,老人翻開之後,不知為何讀著那些簡明扼要的文字,只覺得一股孤憤之氣撲面而來:“涼隴之地,冬極寒,多衣皮,雖得鼠褫陋皮亦深藏之,皆以厚毛為衣,每逢嚴冬,墮指裂膚,凍骨千里。地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