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不計便是。徐淮南,在士子北逃之前就已經到達北莽,成為慕容氏女帝篡位登基的首席謀士功臣,學富五車,一生所學盡付與北莽朝政,離陽初定春秋,挾大勢衝擊北莽,正是他力勸尚未坐穩龍椅的女帝南下御駕親征,才有了今日的南北分治天下。離陽第二次舉國之力北征,也正是本已卸任歸田的他重出茅廬,制定戰略,使得新貴拓跋菩薩擊潰離陽三線,他這些年隱居弱水畔,名義上是當年府上出了一名左右雙手倒賣軍情的雙面諜子,惹來女帝震怒,不得不致仕退出王庭,實則是當之無愧的功勳元老徐淮南對待慕容一族的態度上跟女帝產生嚴重分歧,心灰意冷,所謂震驚朝野的諜子案,不過是雙方各退一步的一個臺階。
看著這位曾經步步登頂然後緩緩拾階而下的老人,徐鳳年難免百感交集。眼前這位,可是論威名,論功績,實打實都可以跟徐驍相提並論的權臣。徐鳳年恭敬作揖行禮,精神氣極好的老者走近,扶起以身涉險的徐家後生,端詳了幾眼,欣慰笑道:“我這老頭子想破腦袋也沒想到會是你來看我,我甚至想過有沒有可能是徐驍親自造訪,委實是天大的驚喜啊,不愧是我徐家人,我很早時候就說嘛,沒些膽識的魂魄,都不敢投徐家媳婦的胎。”
徐鳳年笑意苦澀。
徐淮南摸了摸身邊竹馬稚童的腦袋,望向漣漪陣陣的河水,輕聲道:“放心,涼莽邊境動靜很大,我這邊抽掉了一個很關鍵的朱魍劍客,因為猜到你要過來,就藉機調走了大部分皇帳騎卒,這兒看上去最危險,卻也最安全。清明時節,留下城殺了陶潛稚,後邊又跟拓跋春隼打了一架,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將種吃了個啞巴虧,一路行來,趁手殺了啖人心肝的魔頭謝靈,敦煌城引來了鄧太阿出劍,好像在黃河那邊還跟公主墳扯上了恩怨,你這後生,實在是讓老夫大開眼界。當時我就說,只要你能活著到弱水,我不管如何都會見你一面。來來來,咱們坐著說。”
徐淮南和徐鳳年坐在水邊草地上,憨態稚童突然作怒容,提起竹馬就要朝水中劈下,氣機之重,讓徐鳳年出現一瞬窒息,朱袍陰物躍出水面,也是要翻江倒海的模樣,好在徐淮南握住了那一截青翠竹竿,搖了搖頭,稚童這才斂去氣機,復歸天真無邪的神情,見到徐鳳年眼神異樣,老人洩露了些許天機,不過點到即止,溫顏笑道:“我也分不清是道門一氣化三清的無上神通,還是斬除三尸上十洲的生僻手段,不過身邊這位,肯定苦命孩子。這幾年茅舍門可羅雀,懂得燒冷灶這種公門修行的聰慧人也逐漸熬不住性子,愈發減少,虧得有這孩子陪著,才不覺得年老乏味。”
對道教正統而言,龍虎金丹一直是被視作僅有可證長生的正途,符籙外丹都是旁門,更別提斬三尸這種不見任何典籍記載的左道。再者徐鳳年也沒心思在這一點細枝末節上刨根問底,只是一名小小道童就能讓陰氣趨於飽滿的陰物如臨大敵,北莽是不是太過於藏龍臥虎了?
年已古稀卻不見任何年邁疲態的徐淮南盤膝而坐,輕聲道:“既然你敢來這裡,我就破例跟你坦誠相見,說幾句本打算帶進棺材的心底話,若是一年前,我會按約定替徐驍給北涼謀劃吞莽一事,畢竟我談不上忠於王庭,也沒有做女子裙下臣的嗜好,之所以做離鄉犬賣國奴,為女帝鞠躬盡瘁,只是因為是對春秋和離陽憋了口惡氣,既然如此,我也就樂得見著涼莽橫生波瀾,這比較棋局覆盤還要來得有趣,當然,我跟徐驍一樣都是出了名的臭棋簍子,不過棋劍樂府的太平令,棋盤內外都是貨真價實的國手,他遊歷離陽十數年,摸清了脈絡,這次返回皇宮,對症下藥,打了一局大譜,黑白定乾坤,囊括了北莽離陽北涼,我的謀士位置,自然而然被這位新任帝師取而代之,我這些年的待價而沽,便成了不小的笑話。徐鳳年,你說王庭既然已無我的用文之地,我哪怕厚著臉皮復出,又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