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道:“這傢伙幾乎算是齊神策的御用幫閒,隔三岔五就互贈詩詞,學識是有幾分的,風骨是沒有半點的。這些年掙到不少潤筆,三天兩頭跑我家來說要搬走了,嘴上說是遠近不如近鄰,如何如何不捨得,可每次說來說去,都會說到住得私宅跟王大祭酒離得不遠,嘿,是跟我爹孃炫耀他的家底厚實哩。”
徐鳳年拿過飯碗,細嚼慢嚥,抬頭跟站著吃飯的小閨女笑道:“要見得別人好。”
小姑娘白眼道:“就你大道理多。”
徐鳳年一個驀然轉折,壞笑說道:“不過詩詞相和一事,如今除了離別贈友,做的最多的也就是文人騷客跟青樓名妓了,也不知道你這個秦叔叔跟齊大公子是誰嫖誰。”
羊角丫兒聽得小臉蛋一紅,不過眼眸子泛著由衷歡喜,笑道““你真損。”
吃過了飯食,小姑娘很不淑女地拍拍圓滾肚子打了個飽嗝,徐鳳年接過碗筷就要去灶房,羊角丫兒一臉看神仙鬼怪的震驚表情,雙手端碗拿筷的徐鳳年笑道:“君子才遠庖廚,你覺得我像嗎?”
小丫頭一臉沉痛道:“魚姐姐遇見你,真是遇人不淑。”
徐鳳年笑道:“是啊。”
慢悠悠洗過了碗筷,徐鳳年拿袖子當抹布擦乾手,小姑娘坐在火爐邊上託著腮幫發呆,徐鳳年還是坐在那條小板凳上,小姑娘瞥了眼門外的飛雪綿密,無奈嘆氣道:“要是沒下雪,晚上就能數星星了。我能數到一千多,厲害不厲害?”
徐鳳年笑著點頭道:“厲害。”
羊角丫兒撇嘴道:“沒誠意。”
徐鳳年跟著她一起望向門外,一起沉默不語,許久後輕聲道:“小時候聽大人說,晚上的星空,就是一隻停滿螢火蟲的大燈籠。”
小姑娘嘿嘿笑道:“我夏天見著螢火蟲都是見一隻撲殺一隻的。”
徐鳳年瞥了一眼壞笑的羊角丫兒,“以後誰娶你誰倒黴。”
小姑娘託著腮幫,傷春悲秋道:“誰說不是呢。”
黃昏中,一位清癯老者緩緩步入院中,青衫麻鞋,腰間懸了一枚羊脂玉佩。學宮數千人,羊角丫兒自認過目不忘,還是不認得這個老爺爺,徐鳳年倒是認識,一隻自以為頂尖國手的大臭棋簍子,當年在清涼山頂跟徐驍廝殺得旗鼓相當,擅長悔棋,徐鳳年觀戰得頭大如鬥。不過這位老人,卻是二姐的師父,天下精於王霸之爭的當之無愧第一人。
在羊角丫兒的側目中,老人大大咧咧坐下,厚顏無恥問道:“小丫頭,還有吃食否?”
小姑娘雖然潑辣,家教其實極好極嚴,起身笑道:“老先生,我家有的。”
徐鳳年伸手一探,將這位曾經差點成為上陰學宮大祭酒的老人腰間玉佩悄悄奪在手中,遞給小姑娘,“不值錢的白玉邊角料,就當我跟老先生的飯錢了。”
老人臉色如常,笑著點頭,不給小姑娘拒絕的機會,“不收下,我可就不吃了。”
小姑娘使勁搖頭,一本正經說道:“咱們都別這麼俗氣行不行?”
徐鳳年和王祭酒相視一笑,徐鳳年沒有把玉佩還給祭酒,後者等小姑娘去灶房搗鼓飯食,平靜問道:“我有六百人,北涼敢吃?”
徐鳳年想了想,“只有餓死的,沒聽過有撐死的。”
老先生搖頭沉聲道:“未必啊。”
徐鳳年笑道:“這些人最後能到北涼的,有沒有一半都兩說,撐不死北涼。”
老先生嗯了一聲,點頭道:“那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