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覺非身上沾著的寒氣,臉上籠著的冷霜,還有眼底那近乎要將他整個人吞沒的反憤怒……
也許,還有失望吧?
只是這一切,在眼前的顧覺非身上,都看不見了。
好似六年前的決裂,不曾發生。
他還是那個對父親滿心孺慕的顧覺非。
顧承謙隱約覺得眼底有些溼潤的痕跡,只能眨了眨眼,笑裡面,又帶著一股難言的複雜意味,只有些哽咽道:“回來就好,趕緊入席吧。”
眾人只道父子情濃,反而話少。
誰都看得出來,六年沒見,父子間應該多了很多東西,於是都沒有說話,更沒有對他們這樣簡單的交流,發表什麼意見。
顧覺非聞言,已起了身。
一旁有小廝,連忙將一把椅子,擺到了顧太師的長案邊——這是以往太師府的規矩,顧覺非就在這麼一個位置上。
隱約間,還是當年的感覺。
顧覺非默不作聲地坐了下來,就在顧承謙的身邊,自然也有人添了杯盞盤碗。
永寧長公主看了這父子兩人一眼,當然看出了當中無聲湧動著的那一股暗流……
只是,她一個外人,又能說什麼呢?
當下,眼見著影竹樓內的氣氛,似乎有些詭異的尷尬,永寧長公主直接擺了擺袖子,笑了起來:“今日也算是有雙喜臨門了,諸位可都別愣著了。戲臺子上的,還不唱戲,這是準備不要今兒的賞錢了嗎?”
臺上的戲班子眾人一聽,立時就知道:他們這是撞了大運了!
太師府那一位傳說中大公子回來了,可不是大喜事嗎?
聽著長公主這話的意思,一會兒肯定要封個大的紅包啊!
一時之間,眾人都喜上眉梢,連連謝過了恩典,這才趕緊地把剛才斷了的戲給續上。
“噹啷噹啷……”
眨眼又是鑼鼓齊鳴,笙簫再起。
響板敲打起來更比先前有勁兒了幾分,一出《景陽岡》竟然演的是風生水起,一派熱鬧!
顧承謙喝了一杯酒,酒盞便空了。
一旁放著酒壺。
顧覺非便順手拎了過來,修長的手指,壓著壺蓋,慢慢又給斟了七分滿,才將酒壺放到了一旁。
那一瞬間,顧承謙眼底險些流出淚來。
他盯著這一盞酒,二十三年的父子情分,又打心底裡流淌了過去,讓他無法言語……
臺上唱的是什麼,他已經不知道了。
他只是聽見了自己心底的聲音:只要他悔改,只要他肯悔改,便是他有千般萬般的錯,他也是願意原諒的。
伸出手去,他顫顫地端了這一盞酒,到底還是喝了。
旁邊的永寧長公主,心底已是微微嘆氣。
同時,打量的目光,也落在了顧覺非的身上:這六年來,他到底變成什麼樣了呢?也不急,很快就會知道了。
這麼想著,永寧長公主思索著近日來朝堂上的局勢,又迴歸到那微醺的狀態裡,慵慵懶懶。
樓上,陸錦惜的目光,已經在那三個人之間,來回了許多次。
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一個一個的細節,拼湊起來,竟好似比臺上那一出《景陽岡》還要精彩上千百倍!
下面已經有不少人,跑過去,藉著給顧老太師拜壽的機會,也敬顧覺非。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去了有三撥。
好像顧覺非一出現,整個影竹樓裡的中心,便已經有了隱隱的偏移:從顧老太師的身上,朝著顧覺非挪了一點……
這個趨勢,雖然不很明顯,可落在陸錦惜的眼中,便變得格外有深意。
她看出的東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