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如今她忽然出現,又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
翰林院裡總有一些流言蜚語在,他是早已習慣了。
今日本是自己來這金泥軒添置一些東西,卻沒想到偏偏撞見了衛倨等人,由此才有了方才的場面。
他沒有想到她會出現,也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她。
於是所有他以為已經塵封起來的某些東西,一下又變得洶湧起來……
在胸膛裡,在心懷中。
捏著那一管湖筆的手指微微緊了緊,才強行將那異樣的情緒壓在水面下,薛廷之注視著她,目光幽微而隱秘。
怎麼說也是將軍府的人,且是薛況的庶子,還是她當初一手厚待過的,陸錦惜未必就真的覺得薛廷之不錯,只是如今無論如何也容不下旁人欺負他罷了。
所以她雖看見了他的異樣,卻不置一詞。
只渾然無視了方才衛倨等人,走到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略略停步,笑問道:“先是聽說你考了進士,後來又知道季先生為你起了表字,只是一直也沒機會再見你。怎麼樣,近來在翰林院還習慣吧?”
☆、 胡姬
這是冬日裡, 她穿得很厚。
秋香色的錦緞面衣袍外面罩了紫貂坎肩, 為她頗為冷清的面容多添了幾分雍容。
此刻說話時淡暖暖地笑著, 竟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
眼角眉梢,都似有螢火之光落下。
人站在這金泥軒中, 實在是柔軟明豔,不可方物。
薛廷之被她這樣淺淡的目光注視著,心裡某個地方几乎是瞬間便滾燙了起來,可當他注意到她唇邊那一點看似有實則無的笑意時,那個地方又迅速地冰冷了下去。
一個寒夜。
薛廷之不傻。
他是知道陸錦惜以往並不喜歡自己的,更不用說還要對自己施以援手了,哪怕是上一次幫忙,也異常冷淡且高高在上地告訴他——
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
那樣的一句話,他記到了現在。
所以此時此刻, 霎時的恍惚過後,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不是在為他解圍,也不是在維護他,不過是在維護她自己。
聰明且自私。
於是心底忽然多了幾分自嘲, 可面上卻只是一怔, 道:“多謝您關心,還好。”
只是“還好”兩個字嗎?
陸錦惜想起了自己近日偶然聽聞過的訊息, 眸光轉了轉,便道:“還好便好。難得見你一回, 這裡說話也不方便。京城今日難得沒下雪, 你陪我走走吧。”
“……廷之遵命。”
雖不知她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也覺得自己應該找一個藉口拒絕,可心底那一股隱秘的心願,偏偏與他作對。
妥協的話,脫口而出。
薛廷之陡然便覺得心底壓抑之感又重了幾分。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此刻的不自在,陸錦惜微微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再說話,轉過身便要往金泥軒外面走。
只是重新經過衛倨身邊時,卻一下停了腳步。
原以為自己出言不遜這件事已經過去、自己也被陸錦惜忽略的衛倨,幾乎瞬間就抖了一下。
還沒等陸錦惜開口呢,他開口便道:“我知道,我不對,我不說了!你別告訴我爹!”
“……”
“……”
“……”
尷尬又震驚的沉默,瞬間蔓延開來,不僅是先前與他一夥的翰林院同僚們震驚了,就是陸錦惜都用一種詫異的目光望著他。
其實……
好像有點知道,為什麼衛太傅提起這個兒子時總是又愛又恨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