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進了書房。
新新舊舊的藏書,一架一架都整整齊齊放著,有點古卷墨香的味道。先前顧覺非送來的棋盤,被置在了靠窗的棋桌上,昏黃的燈光一照,自有溫潤的光澤。而那一本《義山詩集》則放在書案上。
書案上鋪著幾頁雪白的宣紙,硯臺裡的墨已經幹了一些,一管細細的湖筆擱在上頭,旁邊則是控制研墨水量的硯滴。
左側是一摞賬本,右側則是隻小匣子。
陸錦惜走過去,重新坐了下來。
先前考慮過的一切,又從她腦海劃過。
琅姐兒的事情,處理起來,大體有兩種方法。
第一種,便當自己是陸氏。
安慰孩子們,並且將本身的人生拋之於腦後,從此不去想自己上一個身份,安安心心當個寡婦。
第二種,便是主動教育琅姐兒。
用她的想法和觀念,影響這個孩子,讓她認同自己的一切。簡單來說,就是洗腦,徹底將薛明琅舊有的觀念和想法清除乾淨。
對陸錦惜來說,第一種絕對不在她考慮範圍內。
“自我”是一個人鑑別自己身份的關鍵。
她從頭到尾只不過是代替陸氏照顧她的兒女,卻不會有任何一點想要成為陸氏想法,更不會因為穿過來,就混淆了自己的身份和存在。
所以,要她失去自我,無異於痴人說夢。
如此,便只剩下第二種方法。
琅姐兒今年才七歲,即便這個時代的孩子可能有些早熟,但距離三觀成熟還早著。要施加影響,並不困難。
困難的地方在於,這種辦法所造成的後續影響。
賀氏為了讓珠姐兒嫁個好人家,自己守寡不說,也不許珠姐兒出門。
一面來說,是賀氏自己的選擇;可另一面來說,何嘗不是外界環境本就要求女性如此?
如果她真的將琅姐兒,甚至璃姐兒,教成了獨立自主的女性,她們真的就會比同時代的其他女孩兒過得好嗎?
處於一個與周圍人都不同的環境裡,便不會動搖嗎?
這裡畢竟不是現代。
更何況,關鍵還在於陸錦惜本人。
她對感情的事,看得的確很淡,但對每一段感情也並不都是玩笑。也許哪天真的就找到一個很合適的,要嫁人了呢?
這個時候,作為她女兒的琅姐兒和璃姐兒,在其他人眼中,又會是怎樣的存在?
家裡門風不好都不一定好嫁,更別說沒娘教養的孩子了。
陸錦惜是著實頭疼過了一把。
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解決這個選擇所帶來的難題,其實有一個十分簡單粗暴,甚至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辦法——
那就是,成為下一個“永寧長公主”。
任何時候,都只有弱者會任人挑選。
皇帝的女兒是不會愁嫁的,即便做出再過分的事情,也都有人替他們兜著,不至於混到悲慘的境界去。
權勢,財富。
只要足夠多了,大部分的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所以,若要兼顧陸氏借身之恩與她心底的本願,陸錦惜其實根本沒有第二個方法可以選擇,也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她忍不住搖頭笑了一聲,隱隱約約嗅到了一點從未來傳來的腥風血雨味道,但眼底卻是一點點閃爍的光華。
山越高,才會越讓人想登頂。
毫無困難的事,她沒有半點興趣。
“那麼,剩下的就是怎麼說服琅姐兒了……”
陸錦惜自語了一聲,終於提了筆起來,在紙面上落下了幾個字,將自己需要針對解決的幾個問題,一一排了上去,又依次尋找可以擊破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