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藏著她的憤怒,吳奶奶抬手擦擦眼睛,感慨道:「你很在意你的朋友,」她偏頭看她,說:「你喜歡她嗎?」
陸知夏也抬起頭,吳奶奶的眼睛微微泛閎,她慢慢靠近,溫和道:「吳奶奶,您怎麼哭了?」
吳奶奶笑著不說話,抬起手臂,招了招手。
陸知夏聽話地靠過去,吳奶奶顫抖的手臂抱著她,緩緩地撫麼她的後背,叮囑道:「少抽菸。」
「好的。」
「能戒掉就戒掉。」
「好。」
動作和語言一樣能傳遞出不同的資訊,陸知夏領會到其中的不捨和寵愛,她也抬起手,輕輕環抱住吳奶奶,說:「我這樣說很冒昧,但是您不介意的話,可以把我當做您的親孫女,我很希望您能去治療,但我又覺得該尊重您的意見,如果您是怕沒人照顧您,我可以一直陪您。」
吳奶奶的淚水滾滾而落,她沒說話,只是輕輕拍著陸知夏的後背,陸知夏輕輕地叫了一聲,「奶奶。」
「誒。」所有的不可說,不能說,都在這一刻化作淚水和輕糅的撫麼,還有那一聲飽含熱淚的應答。
一切都太晚了,吳奶奶不會改變主意,陸知夏也沒辦法強硬地堅持什麼。
當晚,車子停在吳奶奶最想去的西湖邊,袁望舒說:「那是她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夜裡的西湖,雷峰塔的燈光和月光灑滿整個湖面,波光粼粼,像是誰心底盪起的漣漪。
吳奶奶在車上吐了五次,睡了一覺好了很多。
她沒吃晚飯,等到西湖邊,她提議下去坐會。
兩位老人並排坐在長凳上,夜裡的湖邊安靜,涼風襲來,袁望舒抬手摟著曾經比自己高的人,說:「你靠在這裡。」
如今的吳奶奶,又瘦又小,她靠在瘦削的肩頭,低聲叫道:「望舒。」
「恩。」袁望舒問她冷不冷,吳奶奶微微搖頭,長舒口氣說:「我想跟你說說心裡話。」
吳奶奶說了很多。
「這些年,我從沒忘過你。」
「我每次做夢,總能夢見西湖,你站在現在這個位置等我。」
「你總是背對著我,我離你幾步之遙,我碰不到你。」
「即便我結婚,我的夢裡也都是你,我這輩子再也沒那麼喜歡一個人。」
「可是你我都結婚了,都有了家庭,世俗和禮儀都告訴我,不應該再想了。」
「我忍了一輩子,想帶到墳墓的,但我病重那一會兒,我開始後悔。」
「世俗,禮儀,那有什麼用?我活在那虛榮的幻想裡,稀里糊塗過了一輩子。」
「所以我忍了一輩子,最後沒忍住,我太想聽聽你的聲音,那樣我死也無憾了。」
……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到最後吳奶奶說:「我從沒對誰說過愛,我這輩子也只愛你了,望舒,我愛你。」
「你」那個字,輕到聽不見,袁望舒從兜裡掏出一把銀色的手鐲,慢慢拉起吳奶奶手,替她戴上,輕聲囑咐道:「這鐲子你帶好了,鎖頭在你這,鑰匙在我這,下輩子,記得來找我,我給你開啟。」
吳奶奶再沒了聲音,她在袁望舒懷裡平靜地離去。
袁望舒的哭聲漸漸壓制不住,陸知夏站在她們身後,杳著醇也止不住淚水,她輕輕跪下,從身後輕輕抱住她們。
袁望舒靠在她懷裡,終於哭得像個小孩子。
陸知夏和手機那頭的沈晚清,同樣淚流滿面。
哭聲被風裹挾著,飄到很遠的地方。
這一晚,初冬的風,寫滿她們相愛的故事。
微涼的夜和明亮的月,都在為她們送別,相愛的人啊,請不要害怕。
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