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身子骨好的時候,因為隊上事情多,平常大家夥兒也都湊在一起幹活聊天,沒那個閒工夫想東想西的。可去年那會兒,他突然就病了,還一度病重到不省人事。哪怕後面被救回來了,也是躺在縣醫院的病床上,身上哪哪兒都不舒坦,成天就盯著天花板看,不然就是盯著那藥水瓶子滴答滴啊的。
人就不能閒下來,一閒就要多想。
就說陳寶鋼吧,他前頭那小半輩子還真就沒吃過多少苦頭,哪怕平常幹活也挺辛苦的,可別人能幹的他也沒啥幹不了的。直到他病倒了,回顧這二十多年,第一念頭就是,要是自己真的沒了,連個給他哭靈的兒子都沒有,他這輩子真的是……
有些念頭,一旦興起來了,就好像在心底裡紮了根一般,再也去不掉了。
等他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可這件事情一直揮散不去,直到他意外碰到了張芬萍。
真叫戲文裡說對了,不知道誰是誰的劫難。
要說陳寶鋼吧,年輕時候的確有些花花腸子,可誰還沒年輕過呢?想娶個長得好看溫柔聽話的媳婦,本來也不是什麼錯。再說了,陳寶鋼是典型的有賊心沒賊膽,人家只是想想,半點兒心思都沒露。直到後來娶了媳婦生了娃兒,更是老老實實的待在漁業隊裡幹活。
誰能想到……
陳寶鋼在徹底理解了他媽的意思後,愁得跟個什麼似的。
這頭他媽死活不同意他跟張芬萍的好事,那頭張芬萍等著跟他結婚辦酒好遷糧油關係。從來沒受過這種夾板氣的他,終於在而立之年,明白啥叫婆媳不對付了。
關鍵在於,他媽不承認那是他媳婦啊!
最終,陳寶鋼想了個不是法子的法子,他哄張芬萍,只要等孩子生下來了,當奶奶的瞧見了親孫子,那肯定得鬆口讓人進門呢。要不然,糧油關係反倒是其次,孩子上不了戶口就完蛋了。
張芬萍怎麼也沒想到,劉英紅都主動讓位了,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落了個進退兩難的局面。
要是聽陳寶鋼的,乖乖生下孩子等著陳母鬆口,可問題是,她既沒把握肚子裡的孩子一定是男孩,也沒把握陳母看到孫子就一定會鬆口。然而,要是不聽陳寶鋼的,難道要她將肚子裡的孩子打掉嗎?先不說月份那麼大了有多危險,就算能平安的將孩子打掉,她將來咋辦?
帶著對未來的不確定,張芬萍再一次回到了孃家。
當爹媽的,就算早先再怎麼恨鐵不成鋼,也不能眼見著親閨女被逼上絕路。
“你呀你!你叫我說你什麼才好?好好的工作就這樣丟了,本來能吃上商品糧的,現在呢?就為了他陳寶鋼,值得嗎?你本來是城裡小學的老師,找個啥樣兒的不行呢?你啊……”
張芬萍要說不後悔是不可能的,可她就算再後悔又能怎麼樣呢?時光又不可能倒回去,眼下她就是頂著個大肚子,進退不得。
眼見親媽除了責難還是責難,她當下就急了:“媽,咱們不能先解決問題以後再說我嗎?只要我跟陳寶鋼領了證,你想罵我想打我都成。媽!你倒是幫我想想法子啊!”
“啥意思?他真的不認賬了?他就不怕咱們去告他?”
“不是的……是他媽不同意。”張芬萍心裡也是恨得要命,偏還不能在孃家人跟前露出來,撫著已經明顯凸出來的孕肚,她咬咬牙哀求道,“媽,我是真的想跟陳寶鋼好好過日子,我不想惹他生氣。”
張母一聽這話就來氣了:“那你還來找我幹啥?你找他去啊!”
“他想娶我的,想跟我和孩子好好過日子的,就是他那個媽……我就想著,等扯了證生了孩子,立住跟腳以後再慢慢跟她掰扯。媽你不懂,寶鋼他喜歡溫溫柔柔的女子,他那個前妻就是性子太強了,我可不能犯這樣的錯。我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