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江湖武學博大精深這個說法,在王仙芝看來相當無趣,老人見識過太多太多所謂的絕學新招,不過是新瓶裝舊酒,難逃前人定下的規矩,尤其是劍士,一座座前輩高峰委實太高,後人大多僅在登山途中,故而在這期間遞出幾劍幾十劍,都毫無新意可言,更難讓王仙芝眼前一亮。
只是王小屏這半劍,尚未出鞘的起劍與蓄劍,王仙芝都沒有半點掉以輕心,他原本是想用對付徽山女子那一套去針對,憑藉氣勢之足天下無雙的浩大氣機,隨意遠攻即可。掌上擱山的王仙芝終於還是沒有如此隨心所欲,由單掌託石變成雙手撐石,腳步不停,依舊奔向岸邊的王小屏,左右手則五指如鐵鉤,氣機滲入巨石,先是撕扯出一條條裂縫,繼而將整塊萬斤重石絞爛為成百上千塊碎石,碎石則形散神不散,碎石與碎石之間由絲絲縷縷的氣機牽連。
王仙芝手腕緊貼,雙手一扭,看似即將分崩離析的眾多碎石瞬間重新凝聚,形成一個遠觀如大圓的石陣,碎石夾縫之間有無數細微紫電瘋狂流轉,隨著王仙芝雙手猛然攤開,在老人頭頂,彷彿出現一群呈現出半扇形的紫黑鴉群。
碎石鴉群並非靜止不動,而是一鴉一汲水,王仙芝腳下的廣陵江不斷有一根根手臂粗細的水柱湧出水面。
如果說鴉群是扇面,那麼這些急速升騰旋轉的水柱,則成為了那張扇子的扇骨。
王小屏下武當山磨礪劍道,今日一劍挑山迫使王仙芝下山,但是來了一位局外人,也算是下山之人,只是他出現的時機恰好是王小屏的劍起和王仙芝的鴉群,既無益於大局,又無損於大局,所以兩人對此人都有意無意選擇了視而不見。這名不速之客身披一件清洗到泛白的老舊道袍,卻不是龍虎武當兩山的樣式,瞧著是不惑年數的男子,他臨近廣陵江一里地外,恰好看到王仙芝的那條拳罡白虹砸向一襲紫衣,中年道人看上去並未撒腿狂奔,每一步依舊閒適悠遊,可幾乎是眨眼功夫就臨近了江畔,直到王小屏御劍斬長虹,道人依然沒有出手,隨後就駐足岸邊,眼睜睜看著徽山紫衣墜入江心的滾滾流水,道人似乎輕輕嘆息了一聲。
中年道人沒有躍入江中救人,轉頭望向王仙芝興師動眾造就的那把“扇子”,他皺了皺眉頭,世人皆知王老怪坐鎮武帝城的時候,迎來送往無數高手,技擊過招,從來不求花哨,簡而言之,那就是與他打架,會打得很難看,任你是獨佔八斗風流的曹長卿,還是以馭劍勝御劍的桃花劍神,都不會給外行人那種驚天地泣鬼神的觀感。道人身形紋絲不動,左手劃出一弧,帶起漣漪陣陣,似乎在遮擋什麼無形之物,右手五指卻在掐訣,快到讓人眼花繚亂。
形勢有三,天時地利人和,北莽國師袁青山擅長算人和,黃龍士尤為精絕於計算天時,而他則以預算地利取勝。
所剩無幾的春秋十三甲,這名從頭到尾都在深藏功名的道人佔據“數甲”。
看似四十不惑的年紀,實則早已超出百歲,只是他所修之道,終生無望達到返老還童的天人境界,否則以他的卓絕才智,早就可以返樸歸真,其逍遙程度,幾可比肩五百年前呂祖的過天門而不入,但是世人苦求不得的飛昇與否,不過是他的一念之間。漫長歲月裡,他見過太多世情起伏,與呂祖轉世的齊玄幀論道多次,在地肺山為離陽趙室養過惡龍,跟三代龍虎山掌教勾心鬥角,再早一些,更是與百年前無敵於天下的逐鹿山教主劉松濤,一起結伴行走過江湖,亦敵亦友。道人停下掐訣,對於遠處兩人大戰,心中已瞭然。
王仙芝年近百歲,登頂武道將近一甲子,相比凡夫俗子,算是活得太久了,以至於幾乎所有人都忘了這位魁梧老者,曾經竟是一位志在廟堂的書生,也曾模仿那清流名士去羽扇綸巾指點江山,只是種種因緣際會,投筆棄書入江湖,從此就再沒有回頭。魔頭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