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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一萬七千字。下一章大概中午十二點。)
太安城春雨初霽,整座京城彷彿一下子就清爽乾淨了許多,廟堂再鬧騰,那也是官老爺們的事情,老百姓該吃吃該睡睡,大多總還得老老實實過著起早貪黑的日子,不過也有些遊手好閒的,不過這些被被貶低為頑架子玩主兒的貨色也分三六九等,有本事玩得起花魁的,是頭一等,玩名馬玩古珍的是第二等,差一些的也該是去玩手釧盤核桃,最不濟總得弄幾隻魚蟲撐場面。可位於京城西南角陋巷斜眼街上的一個年輕人,就徹底不入流了,不過既然住在了升斗小民雜居的巷弄,玩得起好物件那才叫怪事,沒能投好胎,就要得認命不是?這個年輕人跟滿大街姓張的京城百姓一樣,攤上了個離陽名列前茅的大姓,卻沒能有大出息,成天不見他做正事,除了跟人借錢喝花酒,就只會帶著鴿哨瞎逛悠,卻連只像樣的鴿子都養不起,這擱在太安城,就叫打腫臉也要去窮講究,連什麼都不講究的窮人都要瞧不上眼,張邊關就是這麼個誰都可以看不起的浪蕩子,在街坊鄰居眼裡,這個傢伙所幸剩下點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還能娶到個姿色不錯的媳婦,張邊關也從來不懂知足,依舊不肯呆在家裡好好跟媳婦滾被窩,只知道天天往外邊跑,早出晚歸,空手出門空手返家,就這麼渾渾噩噩一天是一天,時間長了,即便心善的老街坊也都逐漸懶得理睬,前不久,姓張的貌似還給人打了,鼻青臉腫得厲害,這幾天才消腫,依舊嘻嘻哈哈沒個正經,逢人就笑著打招呼,叔叔嬸嬸殷勤喊著,也不管別人是不是搭理他。
天候越來越熱,穿得也就越來越清涼,張邊關離家在外的時間順勢也就越來越長,畢竟京城這麼大,街上能少得了妙齡女子?這一天臨近黃昏,張邊關遊蕩回了斜眼街不遠處,聽見了頭頂那忽急忽悠的悠揚鴿鳴,習慣性抬起頭,嘴角勾起,手腕上有一隻用綠絲纏繞著陳舊鴿鈴,常年摩挲把玩。他就這麼呆呆眯眼望著天空。他這個這麼多年了一直被笑稱吃剩飯踩狗屎都不會的末流之輩,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反正也沒有人感興趣。大致清楚他脾性的人,只知道這個沒用的膽小鬼應該還是想玩的,但偏偏不敢陪有錢人一起玩那些上檔次的風雪場所,到頭來就只能看那些不用花錢的死物,多彩的閣樓榫卯,灰沉沉的不知名巷弄,走兵的崇武門,走糧的朝陽門,走酒的頂山門,鼓樓上那隻離陽建朝幾年便蹲了幾年的石麒麟。遊蕩天空之上的鴿鳴有起便有終,張邊關戀戀不捨收回視線,覺著天色還早,沒到回家的時候,想了想,就跑去斜眼街臨街唯一拿得出手的那口鎖龍井邊上蹲著,這口古井一直乾涸,井口邊上有一座黃泥磚頭砌成的判官,市井傳言說是離陽以火壓天下之水,這尊泥塑坐姿便有等人高,袒胸露腹而坐,張口而笑,每逢中秋,老百姓都要為他添柴加火,火苗青煙就一股腦從泥塑判官口鼻中竄冒而出。
張邊關一如既往蹲在井邊泥塑腳下,偶爾抬起袖口擦擦嘴角,前段時日他給人一夥人打得不輕,大概是誤以為張邊關的老爹終於要失勢了,是時候教訓這個給京城世家子丟人現眼的王八蛋了,不過拳打腳踢才過足癮,第二天就發現離陽朝廷的天還是那個天,沒變,這小子的老爹更是破天荒一發狠,把幾大撥人都給收拾得哭爹喊娘,那麼靠著這幾撥人混吃混喝的打人者,立即就躲起來,都沒膽量去跟張邊關道一聲歉,後來戰戰兢兢了足足大半旬,也沒等到丁點兒報復,這才不約而同鬆了口氣,聚在一起,愈發嘲笑姓張的是個大廢物,白白有個他們燒香拜佛都求不來的老爹,也不知道扯虎皮大旗享福,活該他被當成一坨踩了都嫌髒了鞋子的爛狗屎。
張邊關唯一的長處就是開小差神遊萬里,等他驀然發現身邊多了個氣態清雅的年輕人,瞥了眼,也沒說話,等了半天,終於笑問道:“真不是來打我出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