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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州城外三十里有一座回頭亭,寓意送人至此便回頭,從清晨時分就陸陸續續有老人趕來,正午時分已是滿亭霜白,臨近黃昏,亭內亭外少說有五六百人,三教九流,也不全是城內百姓,也有從幾百裡以外專程趕來的花甲老人,有些是城內相熟結伴出行,然後在回頭亭偶見許多年不曾見的老兄弟,百感交集,少不得一番推心置腹唏噓世事,更多是原先並不認得,因為湊近了等人,按耐不住寂寥,相互攀談,才知道都是各個老字營的,一來二去,回頭亭場景古怪得很,有錦衣華服老者跪拜窮酸憨樸的老農,有帶了佳釀美酒卻仍是喝那廉價綠蟻酒,有雙方為春秋中某一戰事爭執得面紅耳赤,也有拄拐老人孤苦伶仃獨坐。
驛路上來來往往,不乏鮮衣怒馬,豪車騎隊,不諳舊事的年輕人們見著這個老傢伙扎堆,都納悶這幫老傢伙是吃錯了藥還是咋的,下午時分,有一位乘牛車而來的缺臂老人正要下車牽牛走下驛道,好不耽誤驛路商旅來往,不巧仍是攔住了一輛馬車去路,駕車的是個體魄健壯的漢子,約莫是狐假虎威,脾氣暴躁習慣了,粗嗓門嚷嚷,可那頭老牛犯了犟性,豪橫家族裡出來的馬伕跳下馬車,嫌棄這老頭不長眼,罵罵咧咧了一句好狗不擋道,一鞭子就要鞭在那孤苦老頭的腦袋上,至於是死是活,他哪裡管這檔子鳥事,可馬鞭揮去,被他牽牛的寒酸老頭輕巧握住,然後致歉幾聲,鬆開馬鞭後,繼續跟那頭相依為命的老牛“講道理”,這讓正值壯年的馬伕只覺得顏面盡失,火冒三丈,上前就要把這老不死踹翻在地,省得被車廂內老爺見到光景,嫌棄自己辦事不爽利,只是不曾想他兇猛一踢,給老人好似醉酒踉蹌躲過,獨臂輕輕推在馬伕胸口,整個人就往後飄出三四丈遠,卻也不倒地,馬伕站在原地,心中驚駭,敢情自己遇上真人不露相的高人了?回頭亭和驛路兩邊老人見到這一幕,轟然叫好,喝彩不斷。馬伕受挫,馬車後頭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的五六扈騎家丁就看不下去,正要展開衝鋒,亭外有一名身穿華貴蜀錦的老人厲喝一聲,幾乎同時,不下十餘聲不約而同的阻攔,這些穿著打扮相對富態的老人走過人堆,相視一笑,然後抱拳行了個簡簡單單的見面禮,蜀錦老人面朝騎士怒道:“你們誰敢衝一個試試看?”
豪奢馬車內走下一名肥頭大耳的富賈,見著了蜀錦老人,嚇得肝膽欲裂,斥退狗腿子,給了馬伕重重一耳光,這才跪地顫聲道:“下官宋隆見過幽州將軍。”
蜀錦老者面無表情道:“你認識老子,老子不認識你,什麼玩意,滾遠一點!”
宋隆身為涼州六品文官,他曾在敬陪末席的一場盛宴上見過這周將軍,雖然周老已經從煊赫無比的幽州將軍位置剛剛退下,但門生無數,哪怕是鍾洪武燕文鸞這樣的大將軍見著了此人,也一樣客客氣氣,把臂言歡。哪裡是他小小六品官可以違逆的,北涼道僅轄三州,除了鎮守邊陲的邊境軍中那些一等實權將軍,接下來便是以涼州幽州陵州三州將軍為權柄深重,涼幽毗鄰北莽,又遠非陵州將軍可以媲美並肩,這三州將軍稱號可非那光好聽沒虎符的雜號將軍,就算白給宋隆十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挑釁周老。
跟舊幽州將軍周康同時走出的一位高大老人,比起周康略顯年輕雄健幾分,對著坐牛車而來的獨臂老人定睛一看,熱淚盈眶,當下就跪在驛道上,泣不成聲道:“蓮子營老卒袁南亭參見林將軍!”
正想著怎麼讓周老將軍降火洩氣的宋隆聽到這話後,又是心肝一顫,袁南亭,北涼軍中弩射第一的白羽騎一分為三,北涼四牙之一的韋甫誠趕赴西蜀後,袁南亭將軍便獨佔其二,真真正正大權在握。可這也就罷了,能讓正四品將軍袁南亭跪地不起的林將軍又是誰?飛來一樁天大橫禍砸在頭上的宋隆想死的心都有了!這會兒顧不得周老將軍讓他滾的“軍令”,也跟著跪下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