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大夫人何氏和三夫人孫氏都看愣了,只覺著這和她們印象中那個在田間瘋跑,拿起算盤一副市儈樣的鄉下丫頭竟不是同一個人。
朱沅扶著朱老太太坐下:「祖母身子瞧著健朗,孫女就安心了。」
同朱老太太親熱了幾句,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何氏、孫氏一眼。
何氏和孫氏竟被她看得有點發怵,這位小姑奶奶據說也是個官。
朱沅半真半假的道:「剛在外頭,就像是聽著大伯孃和三嬸娘在擠兌我母親呢?」
何氏哈哈一笑:「大姑娘,有這般和長輩說話的麼?」
朱沅也不在意,你要和何氏孫氏這樣的人講禮儀規矩,那不是碰到兵的時候非得去當秀才?
「話不說不明,燈不點不亮。有時候不說清楚,白白的誤會了去,豈不是傷了彼此情份?」朱沅笑著道:「我父親一年的俸銀才九十兩,這還是今上特旨恩俸,祿米四十五斛。燕京這地,最不缺的就是官兒,通寶街上掉塊牌匾,砸中三個人,其中就有一個是官老爺。這物以稀為貴,官多了就不稀罕了。如此之多的官老爺,走出去真要是處處不收銀錢,燕京的鋪子也就早早關門大吉了。非但並無半分便宜,燕京物價還金貴著呢。爹爹這些俸祿,只消每年給師座送一兩次禮就是見底了的。」當然還有些冰敬炭敬之類的灰色收入,一則朱臨叢從不交給柳氏,二則朱沅也欺何氏孫氏無知,有意不說。
何氏一聽,奇道:「大姑娘,我可聽人說一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呢。照你這麼說,這當官的豈不是清貧至極?」
朱沅點點頭:「知縣是什麼官兒?地方官,父母官。天高皇帝遠,下頭管著百姓,自然多有人孝敬,不靠這俸祿吃飯。燕京是什麼地方?宗親權貴比比皆是,你還想魚肉他們不成?且天子腳下,多少言官盯著看呢。真是一舉一動都錯不得,像我父親這個品階——七品,過得清貧買不起紙筆的,真是不少呢。真要官再做大些,倒也就好了。可如今,可不就是要熬著?我母親也是精打細算,將嫁妝鋪子都賣了幾處,勉強支應著。以期望來日父親做到一方大員,到那時,大伯母和三嬸娘將今日的話再來擠兌我母親,才算應景。在此之前,還請大伯孃和三嬸娘多看到我母親的難處……唉,方才在外頭,聽到大伯孃和三嬸孃的話,我心都痠痛了,這才忍不住冒犯長輩,出來把話說明白。」
她口齒清楚,說話又利落,一頓夾槍帶棒的,說得何氏孫氏二人都有些訕訕的。
朱沅又哼笑一聲:「我母親啊,供養祖母,支扶夫婿上進,那是應當應份的。可是拿著嫁妝銀子養著大伯子、小叔子一家,這已經是十分少見了。如今大伯孃和三嬸娘還想自個直接跑去收了妯娌的租子,啊呀呀,這可怎麼說好呢,拿去唱戲都沒這樣過份的!」
這一番話,又讓何氏孫氏兩人覺得先前瞧著的那個氣質高貴的大家姑娘不見了,不過還是個牙尖嘴利精明厲害的野丫頭!
兩人不由得同時望向朱老太太。
雖朱沅沒有指責她,但朱老太太也是被說得臉上掛不住,板起了臉清咳了一聲:「你這丫頭,嘴怎麼恁刁鑽呢?」
朱沅便倚了過去:「祖母,我母親嘴笨,大伯孃和三嬸娘又是成日在您面前的,您可不能偏了心啊!沅兒是衝撞了長輩,但這話說沒說錯,祖母您評評理。」
手心是肉,手背是肉,而且媳婦怎麼著也沒孫女看著討喜,朱老太太一時便有些吱吱唔唔的。
孫氏忍不住就道:「大姑娘這張嘴,沒規沒短的,二嫂也要好生管教,也不怕將來嫁不出去?」
柳氏沒了一個朱泖,對朱沅正是愛得跟眼珠子似的,見她為了自己不惜與何氏孫氏頂牛,心裡早就酸軟得不行,就算要訓朱沅,那也是背後的事,此刻怎麼會拖她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