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出現新的能威脅邊境的勢力,昔日南詔不顧朝廷禁令貿然出兵攻打河蠻諸部,朝廷便出兵干涉阻止了他們的發展;同時儘量分化大股勢力,分而治之防止一方坐大。這項國策打的旗號自然就是除暴安良保護弱小、讓各國和睦相處,不過出發點仍是鞏固中原王朝的統治。
有這個緣故,薛崇訓當然不能承認契丹對烏羅護的吞併,更不能拒絕其請求,否則國策政令就是自相矛盾在臺面根本說不過去。
薛崇訓只得對使者說:“你在營中暫時安頓,待我召契丹使臣斡旋善後事宜,商議之後再尋解決方法。”
待使者出去後,薛崇訓與眾臣說這事兒,王昌齡直白地說道:“契丹人吃到嘴裡的地盤,還能輕易退還出去?不管咱們同意不同意,他們肯定不會從烏羅護撤軍。又加上杜將軍當初為了戰局,答應了契丹人的條件,他們更有說辭,恐怕和他們說什麼都是白費口舌。”
杜暹聽罷忙請罪:“臣未能長遠考慮,給了契丹人口實,請王爺降罪。”
薛崇訓不以為然道:“你的做法並沒有錯,當時打敗突厥主力才是最重要的事兒,留下了一點麻煩也無關大局。”
張九齡抱拳道:“此次徵突厥國庫耗費巨大,今年內不應再動干戈,王爺應以修養生息為國策,故而不能對契丹人以武相逼,否則又是一場不能輕易取勝的戰爭;但承認契丹並有烏羅護又有失朝廷信義,不可取也。唯今之計,只有在名義上拒絕承認契丹佔有烏羅護之地,而在實質上默許他們在當地的活動。以此妥協為權宜之計,穩定東北邊境為上。”
薛崇訓久久沉吟,沒有贊同張九齡的建議。他又有另一層考慮,想在不久到來的會盟上讓契丹人也承認他的盟主地位,如果在利益瓜分上和契丹人耍賴,他們認為瓜分不公平就不一定願意尊薛崇訓為盟主。一個邦一個國的態度或許不是真誠的,但只要公開宣稱就不好輕易改口,故而契丹人的表態也讓薛崇訓無法輕視。
因此烏羅護使者不能馬上得到結果,不過在唐軍營中的待遇不錯,好吃好喝待著,晚飯時使者享用了兩菜一湯,和薛崇訓的膳食一個檔次。這倒不是禮制問題,薛崇訓自己要求的簡單,多了也吃不完。
吃過晚飯,突厥公主阿史那卓進帳見面,她是來對突厥人做下的殘暴之事道歉的,從申請看來她很真誠,確有愧疚之心。
薛崇訓見狀說道:“這事和你沒多大的關係,我會率兵討伐那些殘害無辜的不義之人。”
阿史那卓面有嚮往之色:“我尊敬漢人,因你們注重大義黑白分明,追求太平和睦的盛世,聽說長安在盛世之時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是嗎?”
提到這個薛崇訓自然聯想到了唐太宗,宣揚的貞觀之治大概就是如此。他不禁露出了自嘲般的笑意:“公主把咱們想得太過完美簡單了,大義當然是要的不然無法組建有效的秩序。但太宗受到的尊敬是建立在赫赫武功和一系列利益基礎上的,若非幾番戰爭勝利、又稱‘子女錢帛儘可與之’,單憑什麼大義能得到天可汗的尊稱麼?”
阿史那卓所有所思地看著他。他見旁邊沒有什麼外人,便不禁感嘆道:“此次聯合各族討伐暴政,各邦各部落豈是僅僅因默啜政權殘暴不仁之故?就說契丹人,急於擺脫默啜汗廷的控制,卻在當初坐牆上觀;等突厥兵敗出漠南,就急忙起兵呼應,不僅想佔有烏羅護之地,還想在漠南的利益分配上分一杯羹。其他部族也是好得不多,所謂大義,不過如此。”
阿史那卓忍不住有些同情地說道:“不管怎麼樣,你取得了勝利並受各族尊重,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總要這般憂愁……什麼事才能讓你開懷呢?”
薛崇訓愣了愣笑道:“要不今晚你留下?”
阿史那卓忙道:“你說過的話,可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