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以目前關隴之處境而言,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一旦發生變故,逃無可逃,只能死戰關中,非生即死。
宇文士及花白的眉毛掀動一下,旋即輕嘆一聲,喟然道:“吾又豈能不知這般情況?只不過咱們關隴同氣連枝數百年,一旦陷入分裂,各自為政,必將被山東世家、江南士族群起而攻之。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況且一旦關隴分裂,這場兵諫必敗,輔機自然首當其衝。旁人或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輔機卻只能給長孫家陪葬……吾與輔機相交一生,雖然算不得情投契合、高山流水,卻也算是守望相助、彼此幫扶,此刻怎忍心親手將其推入萬劫不復之深淵?”
一陣長吁短嘆。
他也知自己性格軟弱,素無主見,否則當初何以被家族裹挾進而與結髮妻子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
若當真心狠一些,這番兵變之初更應該藉機退出,不往裡摻合,獨孤家、令狐家害怕長孫無忌之報復打擊,不得不捏著鼻子參預兵變,可宇文家有“沃野鎮”私軍在手,實力乃是長孫家之下最大,說退就退,誰敢阻攔?
結果弄至今日這般左右為難、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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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節疾聲道:“家主,進退之間,生死之道,你我倒是無懼生死,可闔族上下、子孫後代,難道您也能揹負起讓他們淪為賤民之風險?”
這句話,算是徹底擊中的宇文士及的要害。
他身為宇文家的家主,此番導致“沃野鎮”私軍幾乎全軍覆沒,已經算是斷了宇文家的脊樑,若再跟著長孫無忌一路作死,最終兵敗身死,家族淪為罪臣,男丁發配充軍、女眷淪為軍妓……那他宇文士及便是宇文家的千古罪人,子子孫孫,皆要掘他之墳塋、鞭他之屍骨……
抬手揉了揉眉心,嘆氣道:“當下局勢,應當如何應對?”
宇文節早有準備,斷然道:“極力促使和談達成,即便東宮都要求過分一些,也要聯結其餘門閥給趙國公施壓,迫使他答應。若其一意孤行,執意不肯,甚至繼續攻打太極宮,則與其劃清界限,不相為謀。”
說是“劃清界限,不相為謀”,然而關隴門閥盤根錯節,又豈能劃分得清楚?只不過是以此來要挾長孫無忌,迫使其答允促成和談止息兵戈罷了。
宇文家雖然不如長孫家,但影響力足夠,只要宇文士及揚言退出關隴門閥,其餘各家必有依附者,到時候關隴內部分崩離析,長孫無忌還拿什麼去跟東宮打生打死?
宇文士及咬咬牙,狠下心,頷首道:“善!你且回去,時刻關注長孫無忌之動向,若其當真猶未死心,意欲增兵進攻太極宮,吾便聯結各家,迫使其放棄兵諫。”
宇文節大鬆了一口氣,一口應下:“家主放心,吾會謹慎行事。”
“嗯,去吧,吾這就入宮商議和談細節。”
“喏。”
待到宇文節下車走遠,宇文士及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無奈搖頭,嗟嘆一聲。起身下車,在宮門前整理一下衣冠,待到東宮內侍以及幾位文官出來迎接,這才步入承天門。
微微細雨之下,戰火紛飛的太極宮似乎也恢復了往日裡的莊嚴肅穆,只不過沿途所見之屋倒牆摧殘垣斷壁,卻是再不復往昔之威嚴繁華。這座帝國之中樞、君王之寢殿,歷經戰火之後滿目蒼夷……
太極宮內尚且如此,戰火荼毒之下遍地瓦礫,長安城外又是何等模樣?
自古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如此之多的軍隊蝟集於長安周邊,更有關外門閥的私軍進駐關中,想讓他們遵紀守法、與民秋毫無犯簡直難如登天,這一場兵變不僅使得長安城這座天下第一恢弘繁華的帝都毀於一旦,更使得關中百姓遭受一場水深火熱之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