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悶響,像一塊巨大的肥肉從高處砸落下來,公主費力睜開眼,看見入口的鐵柵欄被開啟了,一個穿著白衣的僧人猶如神兵天降,出現在明與暗的交界處。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努力眨了眨眼,這下子看清了,確實是那個熟人,是那個釋心和尚。
公主沒有見過他動武時候的樣子,記憶裡他總是謙和斯文,或是沉默或是避讓。可這次他獨自闖進來,不用刀戈只用雙拳,揍起人來不費力氣一般。那些強壯的鑊人沖向他,他動作輕盈,簡直讓人懷疑他擔心弄髒了衣裳,借力打力順水推舟,甚至沒讓人看清招數,那兩個鑊人就被擊倒,站不起來了。
公主老淚縱橫,心頭一放鬆,神志愈發飄忽了。他上前把她摘下鐵鉤,公主覺得自己柔弱得說不動話,只是偏頭靠在他頸間,嗅見他的味道,就覺得自己安全了。
釋心不語,劈開了她腿上的枷鎖,見她腳底被割出寸來寬的口子,這對於嬌滴滴的公主來說,恐怕已經是要去半條命的刑罰了。還有這人間煉獄般的景象,那些吊在半空的人形,不知還能不能被稱之為人,整間屋子充斥著濃鬱的腥臭味。他見過屍橫遍野,卻也不及眼前的一切震撼。天歲因仰仗鑊人作戰,對於鑊人捕殺飧人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如今的地下黑市發展成這樣,著實令他驚訝。
那兩個鑊人掙紮了半天,終於站起身,再次掄刀衝過來。釋心抬腳將一旁的木桌踢過去,那兩個鑊人齊齊被撞飛,木桌也應聲而碎,他合什朝那兩個昏死過去的鑊人行了個佛禮,「阿彌陀佛。」
公主無法自己走路,精神也萎靡不振,釋心彎腰把人抱起來,正要帶她離開,公主弱聲說:「那些飧人怎麼辦?不能隨意把他們交給別人了。」
釋心道:「施主放心,貧僧已命王府護衛前往官衙欽點人手,把這些飧人運回楚王府調養。等他們恢復了體力,再命人護送他們回膳善。」
公主聽後鼻子發酸,咧嘴哭著說:「我們膳善人,在你們上國真是受盡了屈辱。你知不知道天歲恃強凌弱,你也有責任?」
釋心將她抱出倉房,邊走邊道:「是,貧僧確實有責任。」
對嘛,要是沒有他橫掃八方,天歲哪能制霸十二國,那樣明目張膽地要求膳善給天歲進貢飧人。可是就算他認錯認得毫不含糊,局面也已經形成了太多年,顯見的不平等早已無法改變,公主能做的就是盡力保護好膳善的子民,儘可能讓他們免於受到傷害。
所以癥結還在這個和尚身上,他無兵無權,公主就沒有話語權。只有讓他回到原來的位置甚至爬得更高,她才能庇護天歲境內現存的飧人。
公主摟著他的脖子問:「這麼重的罪孽,你覺得愧疚嗎?」
他無情無緒地向前走,甬道兩旁的火舌捲動著,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長。他說是,「貧僧罪孽深重,常懷愧疚之心。」
公主說既然如此,你就贖罪吧,「把你自己賠給膳善,本公主代表膳善接受你的歉意,怎麼樣?」
說著說著就以權謀私了,釋心知道她的老毛病,因此沒再理會她。
外面謝邀他們正和戍守的鑊人打得難分難捨,釋心帶著公主從一旁繞開了。公主覺得奇怪,「謝小堡主也是來救我的,我被救出來了,至少得告訴他一聲吧!」
釋心說用不著,「那兩個被貧僧打暈的人會醒過來,醒過來了自然告訴他,是貧僧帶走了施主。」
訊息當然不難傳到,公主嘀咕:「這是做人的道義嘛,人家畢竟救我一場。」
結果釋心垂眼看她,眼神冷冽如堅冰一般,「施主,貧僧再三告誡你遠離鑊人,謝施主也是鑊人,請施主不要忘了。就算再信任他,也要記著人心隔肚皮,鑊人失控,不過彈指之間。別因為在一個墓裡埋過,感情就格外親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