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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戍聞聲望去。
看見身側抱著草料的男子正不可確信的微傾出身子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一身葛布麻衣,斑駁的老手皮包骨頭,風霜日曬下的臉已經很有老相了。
桃榆跟在霍戍的身邊,見著開口的人正是方才撞見叫他看小馬的老人家。
心中詫異他如何認得霍戍,便聽到身邊的人道了一聲:“範伯?”
“是我,是我!”
被換做範伯的老人家聽霍戍的稱呼,手裡的馬草散落在地,一時間悲喜交加。
“你還活著……”
他來回的看著眼前高大強健的男子,那張褪卻了少年青澀而變得剛毅的臉龐,依稀還可見得少年時的模樣。
可歷經歲月洗滌,生死打殺,少年清澈的眸光早已經被冷漠所取代。
範伯眼角間流露出了難言的喜悅與辛酸交織的複雜神色。
“阿戍,長大成人了。”
霍戍眉心緊蹙,應了一聲:“是。”
桃榆見此輕輕拉住霍戍的手,試探著問道:“這是?”
“範伯是我昔年的同鄉。”
霍戍看向十餘年未曾再見的同鄉故舊,一時間也有些恍惚。
他同老人家道:“範伯,這邊說話吧。”
範伯偏過脖子往一頭瞧了一眼,見著管理馬奴的人都在忙著盯人裝馬草,應了霍戍一聲,隨著他到靜處說話。
“範伯怎會在此處?”
看著當初鄉中里正也淪落至此,即便他不問,也知道現今村裡是何零落之相。
不過他既未回去,還是想親口聽到鄉里如何了。
範伯嘆了口氣:“連年重賦重役,時節又不好,土地沙化愈發的快,莊稼欠收。你走後沒幾年,村裡已然不剩下多少人了。”
“三年前官府說村子裡的人要兩個村並鄉,外鄉的欺我們鄉中人少,壯力也不多,屢次挪佔土地,不少鄉民淪落成了流民。”
他們鄉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能團結的人手可見伶仃,最後連他這個昔日的里正也被趕出了村子。
活著的人日子終歸得過,可一輩子埋在土地上的人又沒什麼手藝,去了府城也難討生活。
倒是會些騎馬射箭的功夫,可北域人歷來是驍勇善戰,但凡是肢體健全的男子誰人又不會這些,便是哥兒女子也多有會箭之人。
除卻前去原上野林獵捕,在縣中府上這些算不得什麼謀生的手藝,北域歷來是弱肉強食,四處都是旁人的地盤,貿然前去不過羊入虎口。
“先時倒也和鄉里餘下的人在原上野林裡討生活,本事卻大不如年少時的你,又損了兩個鄉民去。不想未過多久,有府上的人將原上圈做了馬場,還斷了去野林的路。我們這些人再不得前去獵捕,無路可走,自也只有在馬場上為人馬奴了。”
桃榆在南邊沒怎麼見過馬奴,但是佃戶倒是常有見著。
無非都是些寄活於東家的苦難之人,為其夙興夜寐的勞作,受著非人的壓迫。
若是遇見個良善些的東家,尚且能過著下去,若是遇見黑心的,打罵儼然是家常便飯。
聽聞霍戍同鄉的遭遇,他心中不多好受。
本以為霍戍受徭役上戰場上十年光景,可若未曾投身軍營生死一線,鄉里的人不曾徭役日子也一樣過得水深火熱。
範伯說完,強行從坎坷的往事之中抽出身來。
故人再遇,合該不說這些揪心的事來。
轉看著霍戍精神氣派,喜悅道:“自你服徭役後就再沒得到過你的訊息,村裡都以為你沒了,不想有生之年竟還有機會見著。我也算是心有所慰了,要是阿戒還活著,再見到你定然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