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悠的心也繃的緊緊的,她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卻見血水一盆盆的往外端。
她顫了顫,轉了身。
許媽過來安慰了她幾句,大門外忽然有人來尋,那人神色急匆匆說是京兆府衙副使遣來的,讓去探監吳仁清了。
「蘇姑娘,張大人還在府衙等著您。」
許氏這有太醫在,而吳仁清的情況卻未可知,蘇悠沒有糾結直接跟著人出去了。等趕至府衙,卻並未將人往牢房帶,而是領到了吏舍處。
除了張裕徳,周沅也在。
蘇悠倒不意外,走上前施了禮,張裕德便道:「人還有意識,但恐怕撐不了多久,且進去罷。」
蘇悠眸色一黯:「張大人此話是何意?」
張裕徳嘆了一口氣:「吳仁清叫冤不肯服法,牢房裡的幾人也不知輕重,給用了刑。傷口潰爛,牢房裡又鼠蟻竄行……倒是請了大夫,可也是無力迴天。」
擅自用刑,不知輕重,多麼欲蓋彌彰的字眼,便是死在獄中恐怕都是咎由自取。
蘇悠沉著步子往前。
吏舍的房門被「吱呀」推開,昏暗的燈火處,那骨瘦嶙峋的背影緩緩轉過了身,胳膊無力而垂顯然是被卸斷了,便只彎了彎腰:「蘇姑娘。」
蘇悠停在那,忽覺腿不能動。
不過半個月,吳仁清形如枯槁,囚服下的傷口猙獰不堪,散發著陣陣惡腐之氣,唯剩那眸子尚存有清明。
他不敢挪步,也抬手示意蘇悠別再往前:「多謝蘇姑娘收留拙荊與枝兒,姑娘之恩吳某這輩子是無法償還了。」
蘇悠沒有隱瞞:「小枝很好,只是夫人早產,太醫正在救治。」
吳仁清哽了聲:「是我愧對她們。」
蘇悠看向他身上的那些傷,問道:「他們為何要對你用刑?」
吳仁清乾笑了兩聲:「吳某逃不過的,從十年前那場會試開始,便註定了有今日的結局!」
蘇悠卻覺不公:「可你不該是如此結局。萬安沉香的推出,讓萬安鄉民有了能活下去的出路,聖上賞賜之時,你便該一展抱負,而不是繼續委身市井。」
「吳某知道蘇姑娘是聰明之人。」吳仁清默了默,忽然問,「你可知當年蘇大人是為何被陷害?」
蘇悠捏緊了指節,啞了口。
「吳某不才幸得蘇大人器重,他將吳某的香航經濟論獻與御案,雖順利的得以施行,卻順利的太過簡單了,而忽視了那新政推出背後是利益的鬥爭。蘇大人不是不明白,是明知如此,也立身直行!航海通商之道是大朔經邦之大略,將來興邦濟世,國祚延綿,埋身於此也無愧於心!只可惜聖上老了,耽於政權,不信賢臣,盡信那些擅揣摩聖意的諂媚之言!」
「黨同伐異,是他們在那造的海船之上動了手腳致使數百人沉溺於海,更是他們監守自盜將那百萬貫的錢財納入囊中,最後卻讓蘇大人替他們背負罪名!是他們一早就謀劃好的,可聖上難道會不知嗎?」
自古君王最擅制衡之術,朝堂之間的黨權鬥爭不可能參不透,只是偏向的是他手中的權柄。
吳仁清那滿腔的憤怒到最後只化作兩聲譏笑:「最後利用自己親兒子之手清除了威脅,可是那又怎樣呢?香典司以權謀私貪汙腐化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是幾十年的盤根錯節,早已爛進了根裡!」
他緩緩走向窗前,滿目悲涼,自嘲起了從前:「不滿蘇姑娘,我沒有蘇大人賢良大義。十年寒窗以為能施展抱負,卻在得知無端捲入會試舞弊再不能入仕以後,曾幾度想了此殘生,可每每想起阿巖和小枝,想起蘇大人,想起萬安的百姓,我便連死的勇氣也沒有了。」
蘇悠想起了許氏之言,亦對自己剛剛問出口的話,感到無比沉痛,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