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笑,謝大人的屋舍搜不出一個五兩的錠子。」
「還說,是不是貪墨都藏起來了——」
謝斂不覺鬆了口氣,卻還有些窘迫。
從前最窮困潦倒,連飯食和基本的體面都顧及不上時,都沒有此刻窘迫。但這窘迫並不難堪,反倒令他意識到,宋矜沒有從前那樣恐懼他。
「我……」
他想說些什麼,卻又頓了頓,「宋娘子,此時抽身……老師還保得住你。」
但與她不露面來見他,恐怕還是天差地別。
女郎微怔,也慢慢散了笑意。
「我偏偏是這樣的人。」宋矜說。
她是無法作壁上觀的人,不能眼見著謝斂因為宋家落得如此境地,自己龜縮起來過好日子。也不能忍受父兄遭那樣的冤屈,她繼續當一朵瓶中花、壁上鳥。
眼前的謝斂沒有再勸。
他不說話的時候,眉宇太過凌厲,眸子又過於深沉,顯得有些沉默肅殺。這樣嶙峋風骨,過於鋒芒外露,不太討好。
此時滿身傷痕,顯得越發孤僻難言。
於是宋矜下意識喚了他一聲:「謝大人。」
他朝她看來,眸色便溫和了些。
她滿意了,站起身。
因為淋了雨,宋矜渾身也微微發起熱來。她走得不太穩當,有些晃,但她不想被謝斂看出來,乾脆三步當做一步走,「我去給你買朝食。」
上次謝斂帶她吃的餛飩很好吃。
宋矜四處看看,最終買了兩碗餛飩,又要了一壺新的溫熱茶水。
折騰了一夜,宋矜非常疲累。起先還感覺不到餓,喝了一口熱乎鮮甜的餛飩湯,餓意才猛地湧來,她捧著碗坐在謝斂身後吃小餛飩。
謝斂在挑芫荽,挑了半天才挑乾淨了。
他才與她說道:「再吃半碗。」
宋矜不明所以。
滿京都的女郎,吃飯都用特制的小碗。
時下以清瘦文雅為審美,甚至有不少世家女郎,特意餓到臉色蒼白來顯風度。
謝斂說道:「你往日……」
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噤了聲,耳垂忽然有點紅。青年手指蜷起又鬆開,眼睫垂下,過了一會兒才又說,「抱歉。」
宋矜有點沒由來地生氣。
謝斂默默放下挑芫荽的筷子,解釋道:「我現下吃不下朝食,喝水便可以。」
但她氣得很沒道理。
於是宋矜忽略掉,轉而說道:「我剛剛打聽過了,他們應允給我一天的準備時間。我今日回家準備,晚間便來驛站與你匯合,婚……婚禮大概有些湊合。」
風一吹,她臉色頓時又煞白。
謝斂想將斗篷給她,但稍一動手腕,鐵鏈便窸窣作響。在宋矜略帶疑惑的目光中,謝斂整袖坐在風裡,溫和地點頭道:「好,勞煩你。」
女郎耳廓有些紅,略微側過臉。
她帶著點鼻音,小聲說,「……我自小多病,路上恐怕也會耽擱你,你不要嫌棄。」
「宋娘子。」謝斂下意識喚了聲。
於是她朝他看過來,謝斂卻又在這樣的目光下沉默住。片晌,他望著春日的垂楊,認真地與她說:「你本病弱,不該與我一起奔波。」
他不看對面的少女,少女也不看他。
謝斂嗓音平靜到近乎冷漠,溫和道:「宋娘子,是你本該怪我、嫌惡我。」
皇帝不信任他的那一刻。
新政、皇陵案、軍餉、肅清閹黨,他所做的種種佈置,在一瞬間宣告了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