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斂無聲喝水。
眼前的女郎還挽著他親手梳的髮髻,發間停著輕盈的蜻蜓,隨著動作輕顫。笑容婉轉,眸子如秋水瀲灩,令他思緒有些亂。
沅娘遠比他以為的固執。
他若是告知了她,自己的真實想法,恐怕她越發固執了。
「日後我恐怕會有些忙……」謝斂說道。
話一出口,他又覺得有些不妥。
若是待她太過於疏離,又未免讓她不安,太不尊重。眼前的女郎像是一陣輕煙,若不細心謹慎籠著,總讓他疑心會被風吹散。
「無妨。」她好像很替他高興,彎起細細的眉眼,「你若忙的話,我可以和蔡嬤嬤一起。」
謝斂有些意外,看她。
女郎湊過來,小聲和他說:「阿嬤可氣了,說我一路上時時與你待著,說我不理她。」
她湊得很近,溫熱的呼吸吹到他耳廓。
不僅癢,還帶著熟悉的荔枝甜香。
他脊背有些僵,很清楚地感覺到,若是宋矜再靠近一點,兩人幾乎就要有了肌膚接觸。但她全無覺察,瞥了一眼屋外的蔡嬤嬤,繼續說小話,「阿嬤嘮叨了我一整天。」
謝斂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一向拙於言語,只覺得宋矜俏皮得很討人喜歡。
「燒退了麼?」他正色。
女郎只是笑,問他,「先生怎麼也這麼嘮叨?」
謝斂有些拿她沒辦法。
他遲疑片刻,徑直抬手要來探她的額頭。然而他本是試探的動作,並未直接搭上去,只問道:「白日裡……」
話音未落,女郎便往前靠了靠。
她很乖地仰起臉,任由他的手背搭上來,與平日怕人的樣子截然不同,像是隻乖巧粘人的小動物。
謝斂心口有雨露滴落,眼睫微顫。
他探在她額頭,暖意傳來。
「我只是有點低燒,平日經常如此,不算大事。」她耐心地與他解釋,一面無意識打了個呵欠,「就是精神不太好,還是不太舒服。」
謝斂垂眼不做聲。
她只要一犯困,就變得格外粘人迷糊。
譬如此刻,幾乎快要靠到了他懷裡。
不知不覺間,他越來越習慣了宋矜的靠近,幾乎本能想到她。而她也只對他放下戒心,不再是怯生生的模樣,十分依賴。
這一切都朝著不可控的方向駛去。
謝斂心跳得很快,下意識想要喚醒犯困的宋矜。然而他本能遲疑了片刻,屋內沒有點燈,黑暗中肩頭微沉,女郎的下頜驟然搭在了上頭。
她掙紮了一下,想起來。
謝斂的下頜驟然被撞到,要出口的話再度嚥下去。
撲面而來的荔枝甜混雜著體溫,細軟的碎發掃過頸窩。黑暗中視覺消失,觸覺變得十分敏銳,他幾乎能感覺到女郎柔軟的唇瓣掃過下顎線,蜻蜓點水般盪開漣漪。
他心中愕然,身體僵到發麻。
女郎卻飛快醒了過來,一下子坐得筆直,結結巴巴道:「我……我……腦袋一沉,困得迷糊了一會。」
謝斂伸手去揉她的腦袋。
手不小心擦過她的耳廓,女郎的耳朵尖燙得驚人。他的指尖也被燎了一下子,火星子彷彿驟然躥入心口,霎時間燒灼開來。
「無妨。」他閉了眼。
其實她依賴他也沒什麼,他畢竟名義上是她夫君。
謝斂恍然間想。
沒人進來點燈,天色早黑了。
宋矜看不清謝斂的神情,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他揉得有些暈,他遲遲沒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