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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的涼風攜著淅淅瀝瀝的雨滴,溫柔地撫動著庭院內繁錦一片的繡球花。漸沉的天色像是正被墨色浸染,青石板小道兩邊的石燈籠內,氤氳的火光忽明忽滅,微弱地照亮了鄰邊團團簇擁著的紫藍色花朵。
真是幽寂的夜色啊…駐足於內室外側廣緣上的一華攏了攏披在學校制服外的暈色外褂,雖然已經是春末夏初的時分,但是到了晚間還是有些涼意,更別提今晚還下起了雨。
“大小姐,雨夜寒涼,您不該在外間過久停留。”管家嬤嬤的聲音在一華身後響起。
一華靜靜地轉過頭對著她笑了笑,聽話地走到內室,推合上了格子門。
管家嬤嬤夫姓櫻井,閨名裕子,北白川本宅裡大大小小的僕役都恭敬地喚她一聲櫻井夫人。一華很喜歡櫻井夫人說話的腔調,那種溫柔秀雅的感覺,是隻屬於京都女人的細膩。
水手服外搭著華貴的外褂,這樣不倫不類的裝束,讓櫻井夫人細緻描畫過的眉微微蹙起。一華知道櫻井夫人的表情是為了什麼,歪著頭嬌嬌地向她眨了眨眼。
櫻井夫人無奈輕嘆了一聲:“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大小姐該去沐浴了。”
……
湯池裡的水溫恰好是一華最喜歡的那種溫度,櫻井夫人總是能將北白川宅中大大小小每件事都做得那樣妥帖。
湯池外間更衣處內,放置於几凳上的木方盤中,紅底純白山茶花圖案的精緻和服嶄新又綺麗,那紅與白的鮮妍色彩刺得一華眼中灼痛,她有些諷刺好笑地想到:對他,更是如此……
孩童時期的一華一直覺得晚間的北白川本宅就像是一片黑暗的叢林,彷彿有未知的巨型野獸在深處棲伏,它會在某個死寂到發涼的時候,猛地撲上來,將她咬得一口不剩……她把這個令她感到害怕的想法告訴了裕子,而裕子只是溫柔地對她笑著,就像母親那樣溫暖:“傻孩子,怎麼會有野獸呢?別多想了,快睡吧…”一華覺得,如果裕子能一直陪在她身邊,她肯定就不會再害怕了,不會再害怕這陰沉沉的大宅,以及,被遺棄在這座大宅裡所感受到的孤獨。可惜,裕子並不是一直都會留在她的身邊。
一身新和服的一華執燈緩緩地步行著,秀麗的身形,優雅的儀態,她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舊式閨秀。不得不說,櫻井夫人真的是一位好老師,她教會了一華女性的柔美與婀娜,還有…
到了。一華停下腳步,面前的格子門被門內之人忽地開啟,那人俊雅成熟的臉上喜怒難辨:“你來晚了。”
平緩磁性的嗓音裡聽不出他的任何情緒。一華微微仰頭,對上他在夜色裡黑不見底的眸子,盈盈笑語道:“所以,等急了嗎?”此時的一華並沒有像白天那樣對這個人用敬語,她的語氣裡有著可愛的輕佻與打趣。
男人面色未變,坦然撫上了她拿著燭燈的手,緩緩上抬,火光在兩人之間曖昧地燃燒,他的線條分明的輪廓在這樣暖色的微光中似乎變得柔和。
他是個英俊的男人,她從孩童時期就知道這點。微弱的火光映著他的眸子,似乎他的眼眸裡也有不知名的火光在燃燒。一華屏住了呼吸,她有些暗恨自己現在的年少識淺,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男人的確是目前為止,她所遇到過的,最讓她心跳不受控制的男性。
正當一華以為他會說什麼的時候,他吹滅了他們之間的燭火。臂膀稍作用力便把她帶入自己懷中,一個攔腰將她橫抱起,抬腳帶上格子門的木緣,門就被這樣關了起來,隔絕了門內與門外的兩個世界。
門外,被熄滅的燭臺在木質的地板上滾動著,沒入了沒有光亮照到的黑暗深處…
……裕子騙了她,北白川宅內的確有“野獸”。只不過,“它”不在黑暗中靜靜棲伏,而是在最後的光亮處,倨傲地等待著走投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