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看著陳修澤:「是不是很枯燥?」
「不,」陳修澤微笑,「是我之前瞭解不到的知識,你講,我非常喜歡聽你說。」
方清芷才繼續說:「亞熱帶氣候很適合毒,品作物,比如大、麻的生長,而當時的美國—墨西哥之間的黑產不僅僅是酒而已,漸漸地也發展成了毒的交易。更何況,墨西哥土地上也有過被西班牙人種植大,麻和鴉,片的歷史。所以,他一提到墨西哥產的東西,我第一反應不是巧克力,而是毒。」
陳修澤讚賞:「你這樣靈活的頭腦,我十分欽佩。」
「其實,」方清芷笑了笑,「我還聞到他身上有抽大,麻後的氣味,這才是主要原因。」
陳修澤笑容消失,他問:「你怎麼知道大,麻是什麼味道?」
「以前給那種私人診所做過助理,打工,」方清芷說,「有時候能從病人身上聞到,醫生告訴我的。」
陳修澤說:「那段時間你一定很害怕。」
他望著方清芷,方清芷沒有避諱他的視線,她之前經常躲避陳修澤的目光,好擔心被他看到不該有的心思。但今天她正大光明、坦蕩地望回去,只看到他眼中的憐惜。
方清芷的心臟怦然一跳,好似被手指彈了一下的成熟蒲公英。
方清芷說:「是的。」
她本想說不怕的。
「的確有些怕,」方清芷說,「聽說那種味道聞久了對身體也不好,我也見到抽完後的病人,胳膊上幾乎找不到血管,用橡皮筋兒勒了好久也看不清,細細的、青青紫紫的一條,好像歪歪扭扭的蚯蚓……他們看起來好像都已經死掉了,掛鹽水時也一動不動,胳膊涼得好似死人,額頭卻又熱得嚇人。」
陳修澤不吃飯了,只靜靜看她,聽她講。
「醫生講他是抽了太多,才會這樣發熱,」方清芷說,「鹽水掛完了,開始回血,他才醒來,也沒有力氣罵人,像個,自己拔了針就走,地上針頭帶著血,另一端在他手臂上,拖曳了一滴紅,滴滴答答。」
陳修澤叫她:「芷寶。」
「所以那時候我就想,」方清芷說,「我一定要好好讀書,找一份乾淨的工作。我不能讓我一輩子都在這種地方,我不是下地獄普渡萬生的菩薩,我只是一個想要好好生活的普通人。」
陳修澤抬手,他握住方清芷的手,指腹輕輕摩挲。
的確不是普渡萬生的菩薩。
她只無意間渡他一人就夠了。
她上午受了這樣大的驚嚇,下午的課也不能去上了,只在家休息。陳修澤陪她在床上睡了一陣,提到那個叫做鍾伯的老警察,陳修澤坦然,以前跟孟久歌做事時,被警察抓了幾次,鍾伯很關照他。
現在的好警察不多,鍾伯是一個。
方清芷不解:「那為何鍾伯是好警察,卻還未升職?」
陳修澤捏著她的手,晃了晃:「正因為他是好警察,所以才未升職。」
方清芷默然。
「英國人只是拿香港作為彰顯皇權的陳列室罷了,更何況註定了要離開,又怎會盡心力地為這一方的人做事?」陳修澤緩聲,「我並不只盼著英國佬離開、去佔他們的生意,更想他們走後,新的政府接管,能整治些黑警。怎麼?你認為我在講笑話,還是在想,陳生這樣的壞人,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方清芷搖頭。
「我只是看著你,想著我,」陳修澤說,「希望今後不要再有小清芷被她的親人賣去拍風月片。」
也希望,今後不要再有陳修澤為了養活弟弟妹妹而輟學不讀,不能以清白博學的面貌遇到小清芷。
陳修澤最終還是沒講,他只吻方清芷的手,吻到她發癢躲避,又摟住她,親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