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傍晚,他倚靠著摩天輪的小門,蜷縮著念著書上的譯文,像一隻半夢半醒的貓。
月光灑落他的金髮,彷彿永恆的清輝。
……
“【……我看著那條彎曲著通向城裡的小路,聽不到我兒子赤腳跑來的聲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滿了鹽。】”
……
“你們——你們是誰——!”
“——你們夫妻倆的孩子呢?”
“什麼孩子,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
“——本來以為在福利院就可以輕鬆地拿走他,結果被你們收養了。看起來,你們是真心愛他的,可憐的父母……你們好像不知道他身上曾經發生了什麼事,那可是我們最出色的實驗品。”
“什麼實驗品……你們……”
“——可惜啊,是你們的善心,給你們引來了一個大麻煩。錯就錯在你們不該收養他。”
“叫諾爾快跑!法妮,你大聲喊——”
“砰!砰!”
兩聲輕微的鳴響,像是消音槍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兩具軀體倒地的聲音,並不沉重,也不響亮。
……
“【……要埋有慶了,我又捨不得。我坐在爹孃的墳前,把兒子抱著不肯鬆手,我讓他的臉貼在我脖子上,有慶的臉像是凍壞了……】”
……
摩天輪抵達頂點,開始下降。
諾爾一邊看書,一邊在桌子上搭著三角形的積木。
他的心中泛起輕微的後悔,他是否不應該為了小事賭氣?畢竟昨晚的白汁燴小牛肉很好吃,媽媽還做了草莓布丁……
默數一二三吧。
默數完,摩天輪的格子也就落地了,他就開啟格子門,告訴父母——我原諒你們了。就算你們總是把我放在家裡看書,也沒關係的。我又不是幼稚的小孩子,不能理解你們的繁忙。
心中默數。
一,
二,
……
“【……想到有慶再不會說話,再不會拿著鞋子跑去,我心裡是一陣陣痠疼,疼得我都哭不出來。】”
……
三。
摩天輪觸及地面。
他停下了閱讀,像一個即將步入森林的勇者,“咔噠”一聲推開格子門——
他朝門口看去,唇齒微啟。
他要告訴他們——我原諒你們了,爸爸媽媽,我們繼續演人偶戲好嗎?上次演到芳汀賣掉頭髮,現在該往下演了……
迎接他的不是父母,是一把槍。
“咔噠”。
黑洞洞的槍口殘留著血跡,那是近距離開槍留下的血跡。在最後時刻,父親赤手空拳朝歹徒撲過去,給母親留出生存機會。
可是沒有成功。
誰都沒有成功。
兩具冷冰冰的軀體倒在地上,鮮血漫出,將父親巡演用的藍玫瑰手杖染紅。
摩天輪依舊緩緩轉著,桌上的積木倒塌,他維持著開門的動作,彷彿凍結了。
他被拉扯著離開摩天輪,直面兩具冰冷的屍體,陌生的白大褂男人饒有興味地說:“說點什麼吧。求饒,怒吼,痛哭流涕……我們終於抓到你了。”
人們架起他的雙臂,藍色的眼眸化為漸漸沉澱在海里的冷寂。
也許他早該明白,這就是世界對天才的偏愛。給了你什麼,總要拿走點什麼。
每當父母觸及他脊背的傷痕,他都會輕微顫抖——這是留在他身上的遺患。可他總是覺得痛苦已經過去了,幸福已經到來。悲劇不會如影隨形地跟著他,他會快樂地生活下去,就像一個正常的小孩。
但這好像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