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聲:“在六十多年前的普拉亞,在那個資源最匱乏,最困難的時期,在蘇凜剛剛升上雲中城,還沒有求得結界建立時的那個時間點……第一個主張要放棄居民,節約資源的,便是教堂。”
她說著,捏著針的手指漸漸攥緊:“當時,我們這邊的日子還沒有那麼難過……我家老頭子是老一輩的文化人,那個時候,他還會說文學,說歷史,說普拉亞的風土人情。就算是給人們當說客,寫點小報,日子還勉強能過……
“他愛逞強,最愛乾的事,便是在夜間當魂獵隊二線的小隊長,幫著搜尋線索。我都勸他,說那是敢死隊一樣的活,他卻還愛做,瞞著我們做,過得跟地下隊一樣,性子太倔,怎麼勸都不鬆口……
“後來,後來女兒嘉嘉得了病,他便升上雲上城去,說去找藥去了。
“我們一家都在等著。等著他下來,等著他把藥帶回來。
“……等到孫女樂樂出生,等到小赫爾犧牲,他也沒回來。
“我還記得他臨走時的模樣,多光彩一人啊,每年還會給我們寄信,讓我們等,我們也在等。
“等到我頭髮白了,眼睛看不清了,等到我這針都快縫不動了。
“……他終於有訊息了。
“他說讓我不必等他了。
“可我頭髮都等白了。”
或許是得了能訴說的物件,老太太的話語有些絮絮叨叨。
她似乎確實是看不清了,瞳孔裡都擴散著一圈淡淡的白,針在她指尖捏著,穿了半天也沒穿進線裡。
“你不用太過擔心。”蘇明安說:“我在魂獵部那邊看過規定,犧牲魂獵的親人應當受到經濟上的援助和關照,我看你們的情況,應該是魂獵部那邊沒注意。我明天會去魂獵部那邊反應,讓他們把援助發下來,你們的生活條件會好上很多。”
聽著他的話,老太太卻沉默了一會。
她放下了針,覆上了他的手。
她覆上來的手有些涼,比常人都要涼得多,像冰一般,在片刻的沉默後,她繼續露出了笑容。
“那要謝謝你了。”她的語聲極輕:“這樣一來,嘉嘉和樂樂會過得更好。”
而後,老太太又拉著他的手,和他說了很多。
她說,東區這邊的情況確實不太好,王城那邊加稅,居民生活不下去。為了維持家庭,他們只能選擇加入一些坑騙外地人的酒館,拐賣奴隸,獲得金錢,才能養活整個家庭。
更有的人,只是為了獲得一些外來人的金錢,才會故意勾引外來人,用身體去換活下去的資本。
還有人,會主動攬下清掃戰場,整理街區的髒活累活,冒著魂族殘留的風險,深入那種戰區,去搬運屍體,獲得報酬。
他們有的人出於慾望,有的人出於非自願,有的人出於家庭的考慮。但所有人都是為了在這該死的世道中生存。
剛才的亂象,便是如此。那個被搶走玉鐲的女人,為了孩子,被迫決定加入那種酒館,做那些昧良心的拐賣之事。
透過老太太的話語,蘇明安逐漸想起剛開始他到達普拉亞時,遇見的亂象。
坑騙外地人的奴隸酒館,過分熱情的女人,乾淨整潔的街區,蓋著白布的屍體……
所有一切不合理的現象,在老太太低沉沙啞的語聲中,逐漸顯得合理起來。
這是一個為了生存,而不得不互相傷害的世界。
人類與魂族,魂族與魂族,人類與人類。
人們在這種病態的生存方式中,背離本心,逐漸與痛苦並存。
含垢忍辱,苟且偷生。
……這真的只是個虛構的遊戲副本嗎?
……
老太太和他的聊天持續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