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楓垂下眼回憶了一下。
譚鴻銘的書房他向來很少踏足,這麼多年來也只進去過三四回。alpha的書房和他本人一樣刻板嚴肅,從外往裡看像是一座精緻的牢房,唯一一點生機和亮色就是顧嘉言放在辦公桌上的彩色仙人掌,每年都會在特定的時間開上一兩朵花。
而在仙人掌正對面牆上掛著的,就是一塊亮眼的紅布。
譚楓第一次發現紅布的時候,他和譚鴻銘的關係還沒有那麼僵,小alpha也曾問過自己的父親那是什麼。
譚鴻銘第一次對小孩子的問題有了回應,他從繁忙的公務中抬起頭,靜靜地看了看那塊紅布,但什麼也沒有說。
「那男孩還帶了一封手寫的書信,大概意思就是說,他們這裡有這樣一群人,想來工廠工作,不求多少錢,就想能和普通人一樣每天上下班,而不是窩在政府的救助機構裡混吃等死,渾渾噩噩過一輩子。」
「說點勢利的話,當時你爸的工廠收益剛剛上來,勉強能周轉資金,不論從什麼角度考慮,擴大工廠規模和員工人數都不是一件能對公司有益的事情。貿然行動,只會讓公司財務陷入危機,員工情緒也會不穩定。」
「可你爸爸只坐在辦公室思考了一個多小時,就跑來和我說他想賭一把。」顧嘉言笑著挽起了耳邊的碎發,目光閃爍著:「或許在其他商人眼裡看來,你爸爸這麼做就是自尋死路吧。可在我眼裡,你爸爸是一個很好很好,又心軟又善良的一個人。」
工廠裡的燈倏地滅了一盞,譚楓心頭狠狠一跳,抬眼又遠看著站在工廠外的人影。
譚鴻銘難得把自己的西裝外套換了下來,兩邊袖子捲到手肘,笑著接過了一支煙,搭著對方的肩膀慢慢從車前走了過去。
「那邊,那座居民樓,看到了嗎?」顧嘉言指了指工廠後面的一棟老式居民房說,「那裡是你爸爸租下來給工人們晚上休息用的。」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把工廠定在這裡嗎?一個原因是因為想給他們找個方便點的地方,能休息,能出去玩,來來回回的方便。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公司裡反對的人不少。」
「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分股,也沒有注入資金,工廠全聽你爸一個人的,但總有工人不支援你爸這麼做,明裡暗裡給他們挑事,背地裡穿小鞋,鄙夷,嫌棄,都有。你爸最恨這種人,但那個時候也無可奈何,如果把那些老員工趕出去,工作進度就會滯緩,新招進來的員工又不熟悉操作和業務,左右為難。」
「權宜之下,我們只能頂著壓力新開一個廠地。索性人也不多,幾十平的地方,三四臺機器,他們手腳不方便,兩三個人配合起來才能幹一個人的活。我記得他們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每個人都很努力,雖然進度慢了一點,但質量和數量從沒出現過什麼紕漏。他們真的像是從石縫裡長出來的雜草,明媚也堅強。」
「但是你知道嗎小楓,他們只花了半年的時間,就能做的比那些手腳健全的老員工還要好。也是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他們一開始所說的『想和普通人一樣』是有歧義的。」
「他們本來就是普通人啊,和我們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大部分人,甚至包括他們自己,都給他們打上了不同於常人的標籤。」
車裡靜了下來。
譚楓終於把目光從那棟居民樓上收回來,廠裡最後一點燈光也逐漸暗淡,沙石地上又爬滿了陰藍色的灰暗。
「那後來呢?」譚楓問。
「後來?」
「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顧嘉言微微點了點頭:「公司做大之後,我和你爸爸就想著給他們提供更好的工作環境,專業的器具,包括員工宿舍,員工食堂,來我們公司應聘入職的也越來越多,累積下來一年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