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入一會,鄭溫嶠看到那段進度條,是一段半個小時的影片。
影片的開頭出現沙沙的聲音,隨即像是調整好了攝像機的位置,畫面漸漸聚焦,然後清晰。
鄭溫嶠在畫面裡出現人影的時候全身倏忽僵住。
霎時藤蔓滋長,縈繞勒緊她早已因他離開而支離破碎的心臟,悶得透不過氣。
影片裡,是穿著病號服的陳謹燃。
正好是住院的那段時間。
他似乎在學習怎麼把攝像功能開啟,微微彎腰的動作,讓他愈發消瘦的身形暴露無遺。
除錯好裝置以後,他把裝置搬到一個平行於病床的位置,伸縮杆調整高度,直到與自己的臉平行。
他在影片的前三分鐘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想著什麼,想好了一部分,嘴唇翕動又頓住。
整個人沉浸在一種無力和悲傷的漩渦裡。
鄭溫嶠不受控制地捂住嘴,指尖猛烈的顫抖。
片刻,影片裡的陳謹燃看向鏡頭,唇瓣泛白卻自然地勾起,展露一個安慰的笑容。
彷彿在用眼神告訴她。
阿嶠,我沒事。
他唇角微彎,平靜的聲音播放出來,是隻對她說的話。
「我的……阿嶠……」
鄭溫嶠眼角湧出淚水,那呼喚她的聲音原本在他離開以後只能存在於記憶裡,現在像被鐵鍬從塵封的泥土裡一點一點挖掘出來。
渾身都痛。
陳謹燃在呼喊她時,語氣儘管努力放的輕鬆,可還是隱藏不住那細小的哽咽。
鄭溫嶠見他深呼吸一下,接著說剩下還沒說完的話。
「最近狀況好像又跌回了谷底,我能感覺身體在變差,似乎我的人生就是這樣。在光亮與黑暗,希望和絕望之間徘徊。」
說到這,他眼瞼低垂,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鄭溫嶠的眼淚流到脖頸處的高領衫,她在電腦這邊瘋狂搖頭。
「我不敢輕易許諾,每次看見你幸福的笑容,那樣子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貴的蜜糖一般。每每看到這樣的你,我的心都虔誠向上天懇求。」
「哪怕我以後不在了,上天看在我誠懇的份上,保佑你一生一世平安,也好。」
聽到這裡,鄭溫嶠沒忍住手指緊扣桌面。
眼裡淚水漣漣,看著被定格住陳謹燃的笑容,窒息感再次籠罩她。
陳謹燃,你好傻。
手指不受控猛的顫抖,影片在繼續播放。
「阿嶠,自這次病情爆發以來,我總是在想,如果你遇見一個能給你更多幸福的人該有多好,至少身體健康。」
「我一個人在寂靜深夜裡緩緩墜落,悄無聲息。是你全部的音容笑貌,拯救我於深淵。」
他眼神看向鏡頭,保持著笑意一字一句說。
「『我的阿嶠。』今天我是這樣叫你的。」
「感覺這是我能付諸於口,囈念你無窮無盡的溫柔。」
「如果我能活得久一點就好了。」
「我曾慨嘆自身命運坎坷,怨懟那些或許不屬於自己的不公。但後來,我發現當自己收穫了世界上最美好,最溫暖的你時,之前的一切都可以不再糾結計較。」
「或許上天予我人生的『失敗』,是教我如何在只有一絲的光亮裡與不甘、憤懣、無奈做最終的和解。」
他目露溫柔,彷彿這一刻沒有苦痛,沒有悲傷,只有我向你表露心意的無限喜善。
「我曉得自己已經很幸福,卻還是奢望能陪你更久一點。我陪在你身邊,才能在時光忽略你的片刻,好好地愛你。」
鄭溫嶠泣不成聲,眼眶通紅,此刻殘缺的心塌陷,脆弱的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