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一個靠譜的人都沒有,唯一可以說上話的只有翰林院的幾個文臣。那幾個人是被太平公主及宰相們評價為無實用之材的文人,舞文弄墨還行,幹正事沒什麼可取之處。他們因天子的重視受寵若驚,時常被召到殿中空談幾句。
趙太后自己都感覺這些人不靠譜,後來乾脆以天子的名義召中書令張說進宮議事。宦官到宣政殿外的政事堂通知張說時,張說感到很意外,本想不去,考慮了一會兒還是去了。他心想沒人會懷疑我與今上能有什麼瓜葛吧,見見也是無妨。
趙太后問他:“近日多聞流言,晉王是否要今上禪讓帝位?”
張說愕然,心道皇位就這麼輕?你們已是第二回要禪讓了,自古就沒見過這麼甘願讓賢的。張說便拜道:“閒言碎語乃無稽之談,臣未聞有此等事。晉王上書的奏摺只言率軍定邊安民矣。”
趙太后皺眉道:“張相公念在身為李唐之臣,可否進一言我母|子二人如何才能保得平安?”
張說心道:祖宗社稷都快沒了,心裡只想著身家性命,真是可嘆。
但趙太后的話還是讓張說有些動意,他猶豫了片刻才放低聲音說道:“太后可知當初李三郎逃出長安之後的國事?朝廷善後之策以安撫息事為本,這不證實了現今廟堂上的一班人和武周時絕不相同,也就不會出現大批牽連清理的情勢,因此近年人心漸安,已有承平之象。雖社稷仍處多事之秋,然當國者能明察人心便不會輕易改變國策。太后稍安無慮也。”
趙太后聽罷將信將疑,不過張說的話總算有些眉目,比那些扯玄虛的人聽起來靠譜。
張說言罷告辭,趙太后回到蓬萊宮把他的話拿來勸李承寧,李承寧挺信他母后的話,這才兩餐多進了些米。一晚他最寵愛的妃子實在看不下去了,埋怨道:“陛下貴為天子,怎麼能成日唉聲嘆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李承寧一副委屈的模樣嘆息道:“強臣在側,世道艱難,朕自登基之日便是如此光景,無人聽旨,縱是天子又如之奈何?”妃子道:“天下定有重義之士,戲裡不是有一段漢室衰微董賊逼宮天子血書藏忠臣綬帶以詔天下勤王麼?陛下不能學前人,也不用怕這樣吧!”李承寧大驚之下顧不得儀態,竟伸手捂住了妃子的嘴。
第四章 心境
勸進的人越來越多,已經從京師蔓延到了地方。幾個宰相表態之後,這種情勢就一發不可收拾。
實際上政事堂中幾個人的權力影響是非常大的,從官員任免流程上就決定了一大批下屬官吏非得跟著他們走。一般情況下任命官員是透過宰相“舉薦”有資格做官的人,考核同樣如此,中樞大臣上摺子提出內容。肯定或否決的權力雖在皇家之手,但一般情況下宮裡都不會駁回宰相的提議,除非條呈真的很不合理。如此一來,上到京官下到地方官吏就會覺得自己的前程掌握在這些人手裡,至少影響很直接,人之趨利避害如水之向下,大家會怎麼做就顯而易見了。
文章太多晉王府親王國無法一一回應,遂公開傳出了一篇以薛崇訓署名的文章,文中及其誠懇地闡述他無心登位的理由,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自然沒什麼嚼頭,不過其中有一段亮點引起了士人的關注。薛崇訓公開承認李唐天子沒有太大的過錯,仍應是天下之主云云。這讓那些李家宗室及其支持者感到很欣慰,就連悲觀者都意識到就算薛崇訓要篡位也不會對前朝勢力失仁,除非他言而無信後來不顧前期奠定的基調。
不過這事兒在親王國仍然存在分歧,文章是王昌齡起草的,蘇晉從一開始就非常反對,認為公然承認李唐無失就是一個天大的誤策,要想自家名正言順非得給李唐找出不義的說法來。
後來王昌齡正言駁斥:“顛倒黑白必造成上行下效之勢鬼魅叢生,天下綱紀一亂如何得了,蘇侍郎想成為後世唾罵的罪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