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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父子間天塹鴻溝似的六年,從不存在;也當他們只見決裂的恩怨與算計,從未發生……
可是他不能。
薛況在天英魂看著他!
軍中那些無辜枉死的將士們看著他!
這一切,怎麼可以就這樣一筆勾銷?
望著眼前的顧覺非,這個別人眼底幾乎挑不出差錯的“完人”,顧承謙的臉上,忽然就染滿了痛恨與厭惡!
那殘忍的三個字,終於出了口:“……你不配!”
你不配。
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忽然摔在了臉上!
顧覺非忽然覺得,這個滿天星月的夜晚,其實也在下雨。
很大,也很冷。
甚至比當年還要大,比當年還要冷。凍徹了他的身與肉,骨與血,也澆滅了那一團死灰裡,最後一點火星的希冀,不再復燃。
不配。
十年寒窗,學富五車;四年遊學,識遍天下。他曾做經世之策,曾發致用之論,也曾救黎民於飢寒……
二十九年啊,到頭來,換得一句“不配”!
就因為一個薛況!
一位功勞宰臣,一介亂臣賊子!
“不配……”
顧覺非忽然就很想笑,可到頭來又怕自己笑出滿眼的淚來,只好將那滿腔的諷刺與失望,都深深地埋到心底,心底。
然後,澆灌出一點一點浸出的戾氣。
好看的眉峰,沾上幾點霜雪似的寒意。
他終於還是笑了,心底那些壓抑了六年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釋放出來,如同無盡的陰雲,覆蓋在了眼底,是滿懷的惡意。
“這就已經不配了,那如果我告訴太師大人你——我還想娶陸錦惜呢?”
“……”
這一瞬間,顧承謙愣住了。
一股寒意,從腳下升起,讓他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也讓他胸中的怒火,在這一瞬間沸騰到了極點!
“你、你!”
“我年將而立,早已到了娶妻生子,成家立業的年紀。”
顧承謙指著顧覺非的手指,隨著他蒼老的身體和花白的鬍鬚一起顫抖,可顧覺非卻沒有半點的反應,只是聲音平直地敘說著。
“如今我心悅於她,太師大人早先對其也有頗多讚許,不好嗎?”
“孽障……”
顧承謙聽了,早已氣得顫抖。
眼前站著的顧覺非,似乎還是昔日那個翩翩公子,可在這一刻,落在他眼中,卻是真正人面獸心,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他們孤兒寡母,與你無冤無仇……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孽障!”
“孽障!”
“我打死你!”
他攥緊了那暗紅色的木杖,就要朝著顧覺非的身上掄去。
可也許是因為他今夜站了許久,也許是因為身體大不如前,也許是因為憤怒的氣血上湧,這一刻,他只覺得眼前黑了一下,耳朵邊上都是嗡鳴的一片。
“當!”
堅硬的鐵檀木木杖,沉重地敲在了地面上。
顧承謙扶著木杖的一端,喘息不停,只覺得站都站不穩了,險些就要倒在地上。
老了。
也病了。
顧覺非就站在他面前,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明明被祠堂的燭火照著,卻如同站在一片黑暗中。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走了上去。
將沉重的鐵檀木杖,從顧承謙緊握的手中取了下來,放回了案前的架上,淡淡道:“天寒露重,太師大人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若沒有什麼事,覺非便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