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帝看完之後,對陳廷鑑道:“他有錯在先,罰就罰了,先生與他浪費筆墨說這麼多做何?”
陳廷鑑:“希望他看了信,多少能消除一些怨氣吧,臣也不知道他家境如何,是否有老母稚子要養,倘若他一時激憤做出什麼傻事,一家老小又要如何過活。臣也是從寒門書生一步步考上來的,知道為官的不易,只是新政刻不容緩,臣只能用那些能夠滿足朝廷要求跟得上新政步伐的官員,沒有精力再重新考察別人。”
元祐帝想起了那些層出不窮的彈劾陳廷鑑的奏摺。
有時候他也會想,陳廷鑑是不是太過嚴苛了,可看到陳廷鑑竟然連一個即將被貶的小小地方官都要特意寫封信安撫,元祐帝才徹底明白,並不是陳廷鑑為人冷血故意嚴苛,而是形勢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這信還剩兩句,朕代先生寫完。”
元祐帝坐到陳廷鑑的椅子上,拿起還有些溫熱的筆桿,沾墨,在陳廷鑑端肅的字跡後,落下他的清俊飛揚的字。
落款,元祐帝寫了師生兩人的名。
“先生為朕為朝廷殫精竭慮,他若有怨恨,朕與先生同擔。”
放下筆,元祐帝朝陳廷鑑笑了笑。
陳廷鑑深深地低下頭,有兩滴淚無聲墜下。
曹禮見了,打趣道:“閣老這就感動了?您可知,皇上早來了,為了等您下值,等得連晚膳都還沒用。”
陳廷鑑連忙拿袖口擦擦眼睛,自責道:“臣這就走,皇上也快回去用膳吧。”
元祐帝:“朕還不餓,外面風大,朕送先生出宮。”
陳廷鑑再三拒絕,元祐帝便率先朝外走去,朝著宮門走去。
陳廷鑑不得不快步跟在後面。
他落後兩步,元祐帝偏頭,注意到陳廷鑑的長髯被冷風吹得朝後飄去,緊緊地貼在胸口。
元祐帝忽地想起他還三四歲的時候,還敢頑皮的時候,曾經扯過這把朝臣皆誇讚的長髯。
那時的陳廷鑑也更溫和些,只是笑笑,淡淡道一句“殿下不可如此”。
一轉眼,他已經長得比老頭子的鬍子還高了。
“臣的馬車就在外面,皇上快回吧。”
眼看前面就是宮門,陳廷鑑快步攔到元祐帝面前,再次懇請道。
元祐帝點點頭,卻忽然解開脖子下面大氅的帶子,再將這件狐皮大氅披在陳廷鑑的身後。
陳廷鑑急道:“臣有,去年您賞臣的,方才出來太急,忘在內閣了。”
元祐帝:“那就暫借先生一用,明早進宮後還朕。”
陳廷鑑還要再說,元祐帝揮揮手,轉身朝宮裡跑去。
寒風從北方呼嘯而來,在長長的宮道中穿梭,少年皇帝逆風而行,跑得卻十分暢快。
自古以來, 一旦有什麼君臣佳話,一定會廣為人知並流傳青史,如介子推割肉奉君, 如唐太宗視魏徵為鏡。
元祐帝冒著嚴寒親自送陳廷鑑出宮並賜下大氅這件事,第二天京城裡的官員們就都知道了, 有人感慨羨慕,憧憬著自己何時也能被皇上青睞,有人得知皇上如此厚待陳廷鑑,對首輔大人的畏懼越深。
陳敬宗是絕不肯把自家老頭的風光事告訴華陽的,華陽最近又一直沒有出門, 直到南康長公主帶著女兒來這邊做客。
華陽上次見南康, 還是五月底去皇陵祭奠父皇一年的時候, 那時的南康除了哭還是哭, 兩人都沒說上話。
後來便是姑母常常帶來南康的訊息,無非是南康幽居不出日漸憔悴。
攤上一個造反的哥哥, 華陽理解南康的難處, 但南康從未待她好過, 華陽也不可能如姑母那般上趕著去噓寒問暖。
可華陽亦非心胸狹隘之人,今日南康破天荒地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