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沒有什麼是不變的,才高八斗的才子一夕之間能變成流放的失志之士,就是那高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臣在風雲變夕之後亦可變成階下囚,這世上焉有百年不變的人家不變的人?便是昔日鹽伯之後,現在也坐在他的對面,不得不因他蘇家的小小之勢,壓制著身上的銳氣,只為能與蘇家共處。
誰又護得住誰一輩子?沒有人會比以幼年之軀跟著被放的父母前去臨蘇的蘇居甫更清楚這世道的坎坷艱難,他在前去臨蘇的路上聽過母親絕望至極的哀啼,父親
痛不欲生的嚎哭,他自己也曾有過被人暗地欺辱又走投無門毫無還手之力的愴然無助。
人生的路上呀,只有自己撐著自己的時候太多了,可就是自己這樣的時候太多了,蘇居甫真想他的妻兒子女,他的父母妹妹就少嘗一點個中滋味,因著那真的太苦太苦了。
可就是再苦,人也不得不嘗吶。
蘇居甫拿過酒杯,放到妹夫面前,輕道:“給我倒杯酒。”
世事兇頑,就此揭過此樁罷。
誰也逃不過那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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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離去的兄長似是傷了心,常伯樊前去送他,送了許久才回,他回來蘇苑娘聽他道:“兄長半路哭了。”
蘇苑娘簌簌掉眼淚。
常伯樊在嘴裡嘆了一口氣,他大許能懂舅兄此時的心境罷。
心懷志向卻又不得志,梅花捱過三年寒且能開花,他們這種人稍有一步不慎就是苦熬三十年也難有出頭之日。
寒門尚能出貴子,憑著一股之氣堅持住就可往上,可他們身後揹著祖輩留給他們的包袱與日落西山的死相,他們就是掙扎也是那死馬當作活馬醫的誓死一博,一路所博的皆為險中取勝,步步皆驚心。
常伯樊很久不許自己嘆氣了,聽著她壓抑著的哭聲,他心頭一酸,張開手納她入懷輕撫著她的發,他輕嘆了一聲,道:“還好我還有你。”
蘇苑娘抬起頭,紅著眼睛哽咽道:“哥哥也有嫂嫂。”
她兄長沒那麼慘。
常伯樊一聽她說話還如此清楚,釋然一笑:“是啊,他也有。”
還好他們都還有她們。
蘇苑娘難過了許久才睡著,第二日一早果不其然眼睛就腫了,通秋著急得不行,還去外面找了冰回來要給娘子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