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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門,室內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京城氣候雖一日日涼了,柳賀家中卻還未生炭,他剛入內就覺得有些熱。
瞥見張居正面容的一瞬,柳賀不由有些吃驚,去年見張居正時,對方仍舊神采奕奕,時隔一年,張居正的氣色竟差了許多。
“弟子柳賀,見過恩師。”
張居正竟輕咳了一聲,不知是受了風寒還是身體孱弱:“你昨日見過陛下了?”
“見過了,陛下心中十分傷心。”柳賀道,“恩師,弟子不知恩師身子不適,還來打擾恩師,實是不該。”
張居正道:“你何必這般拘束?這幾日我的確覺得吃力許多,身子不如從前。”
張居正難有顯得軟弱的時候,柳賀更清晰地知道,歷史上的張居正只活到萬曆十年,距今日……只有兩年不到。
“弟子斗膽……國事雖重,恩師也要為自己身體考慮。”柳賀道,“恩師所繫不僅自己一人,恩師若病了,老夫人與幾位年兄恐怕十分憂慮。”
張居正示意柳賀到他跟前坐下:“你一年未歸,怎得也變得如此囉嗦?”
柳賀聲音低了下來,道:“恩師做了許多,連自己身子都累垮了,卻依然有許多人不懂恩師之所為。”
“這些話不必多說。”張居正道,“我辦事但求問心無愧,不求誰能懂我。”
張居正撐起身子,柳賀此時距離他已十分近,因而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張居正面色發暗,嘴唇也是蒼白。
柳賀道:“恩師,弟子今日就先回去,待恩師歇好了再來。
張居正擺擺手道:“你我也有一年未見,便在此多說說話。”
“此次你也該有事來找我吧?”張居正瞥了柳賀一眼,“陛下近日犯的事,你當也聽說了。”
聽到一個“犯”字,柳賀眉頭不自覺間便蹙起:“恩師,陛下已成年成家,實不該……如此稱天子。”
張居正、馮保見識過天子數次犯錯,在他二人心目中,天子就如同晚輩一般,在與天子相處時,兩人就很難心存敬畏。
然而天子畢竟是天子,按嘉靖這一脈的習性,秋後算賬是最擅長的,柳賀與天子相處時雖儘量態度隨意,那是不願令天子有緊繃之感,可該敬重天子時,他仍是十分敬重。
“馮保令我寫罪己詔的事,你也聽說了嗎?”張居正問。
柳賀點點頭:“弟子正是為此事而來。”
“我也猜到了。”張居正道,“否則宮中不會連夜去叫你。”
柳賀忍不住解釋道:“陳公公請我,也是想叫我勸一勸陛下。”
張居正輕輕點頭,並未就此事多說什麼,柳賀與天子關係親近滿朝文武皆知,身為臣子,能與天子投緣也是一樁美事。
張居正與高拱雖撕破了臉,但高拱在世時與隆慶的親密也讓張居正印象深刻。
他千方百計升為次輔,可在隆慶天子心目中,他的地位不及高拱十分之一。
從古至今,君臣相得四字最為難得。
“恩師,弟子覺得,恩師實不該撰這罪己詔。”柳賀道,
“陛下心中已認錯,已向先皇聖祖告知自己的過失,這罪己詔一下,陛下在滿朝文武面前便沒有臉面。”
“況這罪己詔若是陛下心甘情願下的倒也罷,若是恩師替天子所撰,天子想及此事,心中恐怕……”
張居正道:“此時的確是馮保託我所為,然我無法推拒。”
柳賀抬起頭,目光看向張居正,張居正也恰好在看著他,二人目光相對,柳賀心中頓時一沉。
馮保如何能下令給張居正?
便是二人是盟友,可自萬曆二年天子登基以來,馮、張二人之間,位於上風者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