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見院中白梅盛放,頗可觀,想君未嘗見此花,折一枝附於書。
今夕佳節,金吾不禁,同窗相約觀燈於朱雀門大街,吾畏寒,亦無心遊賞,婉言謝之。待君來時,庶可同遊。
隨書附綿若干,綈布一端,與君絮來年冬衣。春寒料峭,萬勿入海。紙短,書不盡懷,伏惟珍重。」
紙尾還畫了一枝梅花。真花枯萎了,畫出的梅花仍然像剛開出來的一樣。
自從收到這封信,海潮就在心裡種下了一個模糊的夢。
有一天,她會去長安,會和梁夜一起去看上元夜的燈火。
海潮把信投進火焰裡,很快,紙上的梅花也被燻得枯黃,隨即化成了黑灰。
這時鍋裡的甘儲蒸熟了,散發淡淡清香,她這才想起自己肚裡空空。
她吹溫了,扒了兩口,卻再也吃不下去。
這時爐膛裡的東西燒完了。她把剩下的蠟燭也投了進去。
蠟燭很快融成蠟油,燒盡了,火焰低下去,熄滅了。
和她夢到過無數次的,長安上元夜的燈火一樣,漸漸地熄滅了。
屋子裡一片漆黑。
黑暗像牆一樣壓過來,海潮透不過氣來,心口悶悶的,隱隱作痛,好像裡面有什麼東西在撕扯,好像要從裡面把她的心撕裂了。
她一刻也呆不下去,拖著發麻的雙腿,把剩下的甘儲拌了點魚酢,用蕉葉包了,推開門走出屋子,向海邊走去。
月亮升起來了,涼浸浸的光灑滿海面。
波浪微微起伏,像是睡著的海在輕輕打鼾。
這時候海邊沒什麼人,各家的船都靠在岸上。
潮溼冰涼的海風灌進她身體裡,熟悉的鹹澀充斥她的肺腑。
她好像又活了過來。
不就是上元燈會麼?沒有梁夜,她也可以去。
她可以自己去長安,看景雲觀的梅花,看朱雀門大街的燈火。
從合浦到長安,盤纏大約不少,但她可以慢慢攢。
她是採珠和駕船的好手,她不怕苦,又有一把子力氣,慢慢攢,總有攢夠的一日。
海潮這樣想著,帶著幾分負氣的狠勁,解開拴船的麻繩。
就
。
聽村裡的老人們講,“城”里長著許多成百上千年的老蚌,但是碰不得,一靠近就會引來護珠的妖怪。只有從城裡溢位來的蚌才是給人採的。
傳說是真是假海潮不知,但自她出生以來,試過入城採珠的只有兩個人,便是她的父母,也的確都死了。
到斷望地(3)時,天邊已微微發白。
海潮停了船,躺下閉目休息了會兒,然後起身紮好袖子和褲管,挽上竹籃,拿起採珠刀下了水。
春日清晨的海水依然很冷,入水的剎那她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但她很快便適應了,像一尾靈巧的魚,往水下潛去。
珠城詭譎的輪廓出現在面前,在水中晃動著,像是被人遺棄的鬼城。
村裡人都說海潮的身手和水性強過她耶孃當年,但她一次也沒有靠近過斷望地。
今日她也沒準備靠近。
可入水之後,她向“珠城”裡望去,透過巖崖的縫隙,看到一團光。
像月亮,又多了層朦朧的暈光,彷彿少女含淚的眼眸。
海潮像是受了蠱惑,挪不開雙眼,不知不覺地向著那團光暈游去。
就在即將越過“城門”的一瞬間,她突然醒過神,發現已游出太遠,再往深處遊,肺裡的氣就不夠把她帶回水面了。
她轉過身,雙腳在溼滑的岩石上一抵,借力向水面游去。
她屏得肺裡生疼,好不容易看見了船底黑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