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遲鷹轉身去了洗手間。
蘇渺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似有長長地鬆口氣。
給他看了,就像交代了一項令人忐忑不安的作業似的。
她真的怕遲鷹因為這個怪她、罵她。
他沒有怪她,他怪自己。
又不知道他有什麼秘密瞞著她。
遲鷹在洗手間呆了很久,細密的花灑宛如雨點沖刷著身體。
蘇渺穿好衣服來到門邊,磨砂的推拉門映出了她嬌小的身影輪廓。
“小鷹,不要偷看。”
“鎖門了?”
“沒有。”
“那我能拉開門,光明正大地看嗎?”
“不可以。”
“你身上到底有什麼?以前不都給我看過嗎?怎麼現在就不能看了。”
“別問。”
……
遲鷹聽到了關門的聲音,她已經離開了。
他抬起頭,看到薄霧朦朧的鏡子裡那個因為這幾年頻繁的手術而滿布疤痕的身體,如枯枝敗葉一般殘破。
的確,讓她看到這個…他比她更沒有勇氣。
遲鷹仰起頭,閉上眼,任由花灑裡冷冰斌的水衝澆著他利落的臉龐。
他也曾和命運抗爭,不信天、不信命,只信他自己。
青春年少無所懼。
他甚至用這具身體去挑戰生命的極限、攀過珠峰,見過沖破黑暗的第一抹天光,何等的盛大而壯麗。
那一刻就算是死了,遲鷹也覺得無憾無悔。
但年少的時光終將過去,而今的他帶了一身傷痕回來,如何敢不信命。
他再不復當年的狂妄,因為過去四年的每一個夜晚,他都在祈求,祈求老天垂憐,讓他見到明天的第一縷陽光,讓他可以留著一口氣,或許還能擁有一個稍許健康的身體,回到心愛的女孩身邊,便已無憾。
遲鷹關上了花灑,擦乾了身體,腰間那一枚象徵著掙脫命運的鷹翅刺青、早已經被洗掉了。
他將她的名字刺到了腰後。
如果老天不肯施捨憐憫,遲鷹會帶著她的名字進入墳墓。
墓誌銘上大概會寫——
他不是翱翔天際的雄鷹,他困在了所愛的肩上,卻長眠於異鄉。
……
研究生的課程還沒有開始,但蘇渺已經去學院報到了,這幾天總泡在學校的圖書館裡。
遲鷹有為期一週的時間都在參與研討會和開設專業講座,蘇渺在食堂打飯的時候都能聽到身邊女孩議論,說計算機學院來了一位帥得沒有天理的博士師兄在開講座,階梯教室幾乎爆滿,連門口都站滿了人。
蘇渺覺得她們所說的“帥的沒有天理”委實誇張了些。
有麼帥嗎?
蘇渺在腦海裡仔仔細細地描摹著他的容貌,想到十七歲那年,遲鷹說他對她“見色起意”,但實際上,蘇渺才是。
認識他以後,再也沒有一個人能這般地驚豔她,哪怕是帥哥雲集的大學校園。
大概…不算太誇張。
他的顏值比他的實力更加耀眼。
有一次,遲鷹講座,她鬼使神差地溜達到了階梯教室外,但還是沒有勇氣邁步過去,只站在樓外的銀杏樹下發了一會兒呆。
她不敢去聽他的講座,也怕見到宋言歡會自卑,甚至不敢正視他的優秀。
可能已經趨近於病態了吧。
她甚至想過,如果遲鷹是路興北一樣的出身,如果是那樣,她就不會有那麼遙遠的距離感了。
可如果遲鷹變成了路興北,她還會喜歡他嗎?
如果兩個人換臉,僅僅只換臉…
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