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越話音甫落,便有兩名佩刀的侍衛疾步上前,將曹刺史拿住。
太子收回長劍,“鏘”一聲還劍入鞘。
到了這時候,曹彬終於明白過來,這是著了道了,心中不由暗惱自己得意忘形、疏忽大意。
他心念電轉,料想眼前人大約是太子身邊的屬官或親衛一流,便即歉然道:“足下誤入某府中,是某疏忽大意,叫奸猾下人矇蔽,是某治家不嚴之過,容某在此向足下賠個不是。”
又向著席中的“太子”拜下:“殿下要治僕的罪,僕不敢有怨尤,只是懇請殿下相告,僕究竟犯了何罪?”
“太子”不答話,那玄衣男子卻冷冷一笑:“犯了何罪你不知?還來問孤?”
曹彬一聽“孤”字,登時明白過來,背上冷汗涔涔而下,連忙跪下叩首:“僕有眼不識泰山,衝撞太子殿下,罪該萬死!”
尉遲越冷冷地睨他一眼:“你的確罪該萬死,卻不是因為衝撞孤。”
他頓了頓,揚聲道:“曹彬,你身為刺史,戕害百姓,掠買良民,勾結豪富隱沒戶口,吞併田地,致使無數黔首流離失所,蠹政害民,為禍一方,國法難容!”
太子這番話說得字字鏗鏘、擲地有聲,當說到“掠買良民”的時候,眾臣皆是眼觀鼻鼻觀心,四下裡一片詭異的寂靜。
曹彬身為薛鶴年爪牙,徇私枉法這麼多年,勉強也算個有勇有謀的人物,片刻的慌亂惶遽過後,很快鎮定下來,迅速將自己眼下的處境盤算了一遍。
所謂“戕害百姓”指的多半是牛家那賤婢的事,他一早便想好了,若是事發,便推到妾室身上,他最多隻能算治家不嚴。
而“掠買良民”一條,掠到太子頭上確實棘手了些,但動手的是人牙子,他可以推說自己不知情,天家要臉,太子被掠為“男寵”的事,捂還來不及,哪裡會大肆宣揚?
只有“隱沒戶口、吞併田地”一節是真的要命,但是他將證據藏到那種地方,太子的人潛進來不過兩三日,怎麼可能掌握證據?
多半隻是找到幾個流民做人證,口說無憑,到了京城,刑部與大理寺中又有薛鶴年的人,想來也告他不倒,反過來問個栽贓陷害未嘗不可。
思及薛鶴年,他心中大定,心道太子到底還嫩了些,竟然以為自己能扳倒薛鶴年,怕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覷了覷太子,有恃無恐道:“僕一心為公,天地可表、日月可鑑,殿下想是聽信讒言,對僕有什麼誤會,殿下命僕入京受有司審問,僕自當奉命,只望儘早澄清誤會,以免有傷殿下令譽,寒了臣子的心。”說罷掃了一眼席間眾人。
尉遲越冷冷一笑,就在這時,一人手捧木函穿過珠簾快步走來,曹彬認出那人是與太子一同進府的少年之一,心頭一突,待他看清來人手中的東西,宛如晴天一道霹靂,耳邊嗡嗡作響。
賈八向太子行了一禮:“啟稟殿下,東西取來了。”
尉遲越點點頭,對曹彬道:“曹刺史可認得這物事?”
曹彬忍不住抬袖掖了掖淌到臉頰上的冷汗,穩了穩心神,是了,那日他一時大意,將他們叫到書齋,他們定是那時起了疑,但僅憑這部經書,他們又能看出什麼?他們絕想不到……
太子定是在詐他,這時千萬不可因為心虛而自亂陣腳。
他打定了主意,強自鎮定道:“回稟殿下,這不過是僕書齋中的幾卷佛經罷了,未知有何不妥,還請殿下賜教。”
尉遲越開啟一卷經書掃了一眼,只見天竺文的經文旁用青筆注了一些大燕字,看著似是尋常批註,但文理頗為不通。
他對曹彬道:“不知曹刺史對天竺佛經也有研究。”
曹彬道:“僕不務正業,但未敢怠忽政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