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了兩百多年,祂還是第一次見她借酒澆愁。
那姓姬的就是她的軟肋, 不管前世今生,只要一碰到,她就好似變成了另一個人。
若木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酸又澀, 彷彿吃了一筐沒長熟的橘子。
祂怒其不爭地瞪了冷嫣一眼:“既然那麼難受, 就去告訴他真相。”
冷嫣緩緩地搖了搖頭。
若木道:“你救了他兩次,天大的恩情也還清了, 那是他自己的事, 不必你替他操心。”
冷嫣仍是搖頭:“我不是為了他。”
若木挑眉:“那是為了什麼?”
冷嫣抬起眼眸, 眼中是罕見的脆弱和迷惘,有霧氣漸漸升起, 凝聚成水光, 眼看著便要滿溢位來。
“我害怕。”她輕輕道。
若木一怔, 心裡的怒火霎那間熄滅。
她哭了。
祂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和狐妖廝殺搏命,一縷殘魂幾乎被撕碎,但她沒有哭。寄身傀儡中,神魂日日受著撕裂般的痛楚,她也沒有哭,見到佔據軀殼的人眾星捧月慶祝生辰,而她孤苦三百年才等來一碗長壽麵,她依舊沒哭。
若木心口裡像是灌滿了涼雨:“你怕什麼?”
冷嫣道:“他不知道真相,我還能騙自己。其實就算他知道真相,也是一樣的。”
即便姬少殷知道真相,他就會覺得情有可原麼?他的想法和沈留夷沒什麼不同,雖然他未置一詞,但她從他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來,他也是那樣想的。
若木道:“姬少殷不是姬玉京,他不是你的小師兄,去過轉生臺就是另一世,你管他怎麼想。”
冷嫣扯了扯嘴角,兩行眼淚忽然順著臉頰淌下來,她抬袖抹去,眼中很快又蓄滿了淚。
她乾脆不管了,任由眼淚往下流,她瞥了眼銀鎏金酒壺裡映出的面容,傀儡的面容。
她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慘白沒有血色的手,沾滿了看不見的鮮血。
若木道:“你救了肇山派師徒,救了石紅藥,救了冷依依,還有凌州城裡那麼多人……”
冷嫣已哂:“我救了他們,把他們放在眼前,只是為了安慰自己——騙自己我還是個人,不是個怪物,自欺欺人罷了。”
她自嘲地一笑,輕聲道:“如果小師兄活著,看見我如今這不人不鬼的模樣,知道自己拼死護著的是個什麼東西,也會後悔的吧……”
若木心臟驟然一縮,牽扯著整個胸腔都隱隱作痛。
祂握住她的肩頭,打斷她:“不會,他絕不會這麼想。”
冷嫣抬眼望祂,眼眶和鼻尖發紅,與平日判若兩人:“你怎麼知道?”
若木一噎,隨即道:“本座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