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仙尊為何要收我為徒?”她輕聲問道。
如果只是想要一具軀殼,為何要收她為徒,為何不把她像牲畜一樣不聞不問地養十年,讓她無知無覺地死?
謝爻淡淡道:“你我有十年師徒緣分,為師並未騙你。”
即便如此,既然養她只是為了殺她,為何要教她道理,教她法術,十年如一日地悉心照顧她,為何要對她那麼好?
話到了嘴邊,她忽然又不想問了。
因她想起自己養過的那頭羊,她從一開始便知道養羊是為了剝皮吃肉的,可她還是會摸它的頭,替它梳理毛髮,牽著它走好幾里路去找最豐茂的水草,她還會對它說話,對它唱歌……那隻羊大約也想問,既然養它是為了殺它,為什麼要做這些多餘的事?
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她沉默下來,夜風從洞口灌進來,在洞窟裡迴旋,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猶如小獸臨死的哀鳴。
謝爻道:“還有什麼想問的?一併問了吧。
冷嫣搖了搖頭,復又點點頭,她微弱顫抖的聲音散在風裡,幾乎聽不清:“仙尊,我還會有來世麼?”
謝爻默然片刻,終是搖了搖頭:“我不能讓子蘭沾上因果。”
冷嫣只是個凡人,於修士而言無異於螻蟻,她的魂魄也不過如殘燈螢火般微弱,就算有因果,也傷害不到郗子蘭分毫,何況還有他護著。
然而謝爻生性謹慎,即便有一絲一毫的可能,他也不會給師妹留下隱患。
而且子蘭的神魂受損太重,即便是凡人的軀殼對她來說也如火宅一般熾熱難耐,只有將冷嫣至陰的神魂割碎了作土壤,蘊養上一段時間,才能令她適應新軀殼。
冷嫣聽著他耐心的解釋,緊緊抿住唇,不讓啜泣聲溢位來。
她轉過臉去,抬袖擦去眼淚,待她回過頭時,臉上乾乾淨淨,只有眼眶和鼻尖是紅的。
“仙尊,我沒什麼要問的了。”她低聲道。
謝爻頷首:“好。”
他從袖中取出一物,託在手中像顆剛從胸膛裡剜出來,還在搏動的心臟。
那是冷嫣冒著性命的危險從迷谷中摘來,直到此時還沾著她鮮血的血菩提。
小師兄說的沒錯,這的確是用來施邪術的。
“多謝你。”謝爻道,沒有絲毫譏誚的意思。
冷嫣感到冷風直往空空蕩蕩的心口裡灌,或許是因為心已經空了,她感覺不到疼。
謝爻不再多言,緩緩闔上雙目,一手掐訣,口中默唸咒文,血菩提緩緩從他掌心升起,自內裡透出鮮紅的光芒,接著,它忽地縮緊,然後猛然綻放、脫落,露出花芯。
冷嫣這才發現花心中間生著一隻眼睛,碧綠,豎曈,是蛇的眼睛。
蛇眼緊緊盯著她,就像盯著志在必得的獵物。
冷嫣毛骨悚然,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立即有一股力量拉住了她,將她託舉到半空中。
那隻蛇眼緩緩向她靠近,她想躲,可是那股力量牢牢桎梏著她,她的手腳像是上了無形的鐐銬,無法動彈。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蛇眼貼近她的身體,從她的心口鑽進去。
她感到有什麼在一點點啃齧她的心臟,幾乎疼暈過去,彷彿神魂也跟著震顫了起來。但一道青芒立刻籠罩住她,她的靈臺瞬間恢復清明,她只能清醒承受著加諸她的一切。
現在蛇眼已完全沒入她的心臟,它吞噬著周圍的血肉,直到完全取而代之——現在在她胸腔裡搏動著的,已成了妖物。
謝爻平靜地解釋:“子蘭神魂太弱,無法維持生機,只有藉助外物。”
待冷嫣的喘息和抽氣聲漸弱,謝爻道:“接下去會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