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累了歇息會兒,孰料她一坐便不起來,生了根似的。
和尚硬著頭皮走過去:“兩位檀越請早些回去罷,你們兩個婦道,天晚了走在路上不穩妥。”
“多謝小師父關心。”年輕婦人嘴上這麼說,身下是半寸也沒挪動。
和尚還想說什麼,那老嬤嬤一個凌厲的眼風橫掃過來,夾槍帶棒地說:“小師父,出了山門就不是你們法藏寺的地界了。”
言下之意是他管得太寬,和尚又羞又惱,在原地踟躕半晌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那孕婦突然捧著肚子微微弓起背,輕輕地“嘶”了一聲。
老嬤嬤驚慌失措地攬住她的肩:“娘子怎麼了?”
年輕女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來,聲音仍舊有些打顫:“無礙……只是今日坐車顛簸,又走了這程子路,有些乏了……”
說著說著便搖搖欲墜起來,老嬤嬤趕緊掐她虎口,又掀起她冪籬上的黑紗掐她人中。
情急之下也顧不上避嫌了,和尚不小心瞥見女子的相貌,臉漲得通紅,連連默唸阿彌陀佛。
在美貌的加持下,和尚的惻隱之心劇烈運動,他毅然決然地道:“兩位檀越執意要等那客人,便去寺裡禪房歇歇腳罷,小僧就實話同你們說了吧,那客人傍晚才來,你們還有得等吶!”
冪籬已經恢復了原樣,女子的目光在黑紗背後閃了閃,氣若游絲地道了謝,扶著老嬤嬤的手慢慢地朝寺裡走去。
主持不理事,那知客僧把婦人求夢之事稟報了大師兄白羽。
白羽聽了也覺得甚是棘手。
杜刺史通情達理、氣度弘雅,倒是不用擔心那兩個婦人因衝撞他而被挾私報復,他怕的是那孕婦在寺裡有個什麼好歹。
且那兩人雖未表明身份,可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出自大戶人家,真要有個萬一,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是非來。
出家人慈悲為懷,他做不出趕人走的事,只好將他們安置在僻靜的禪房裡,送了茶水飯食去,好好款待著,盼著他們早些回去。
到了日薄西山的時辰,杜蘅果然披著一身晚霞來到了法藏寺。
白羽將孕婦來求夢的事一說,也沒說請他通融,杜蘅便主動道:“既是如此,今夜便讓與他們罷,明日旬休,在下左右無事,在貴寺等一日也無妨。”
白羽自然是求之不得,那孕婦早一日得償所願離去,他們寺裡便早一日太平。
杜蘅並非全然沒有私心,只剩最後一夜了,觀摩一下旁人求夢說不定能得到些啟發,也給那菩薩多留些時間考慮——不知為什麼,他一見那泥像便心生親近。
他一到潁川上任便聽說了夢娘娘傳聞,只當作奇談怪論,心裡其實是不信的,那日正巧要去城外袁家的莊園赴宴,便順道去看一眼,純粹是出於好奇罷了。
然而見到菩薩像的那一刻,求夢的念頭忽然冒了出來,他沒來得及細想已經脫口而出。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一個讀聖賢書長大的儒生竟然搞這種迷信活動,著實有些羞恥,不過轉念一想,只是在寺廟中睡上一夜,於己於人都沒什麼危害,也就釋然了。
誰知道連著兩夜一個夢影子都沒求來,他開始不甘心了。
杜蘅打小就是傳說中人家的孩子,學什麼都比別人快一拍,讀書更是過目不忘,長這麼大他還沒嘗過挫折和失敗是什麼滋味——居然在求夢上頭栽了個跟頭,簡直豈有此理。
他跟自己較上了勁。
孕婦很快得知了貴客的高風亮節,不顧白羽的勸阻,執意在去佛堂的路上繞了個遠路,走到地蘅的禪院,站在門外向他道了謝。
杜蘅禮數齊備,不過神情有些淡漠,那女子沒有多逗留,跟著白羽往佛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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