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帝雖年幼,卻不是傻子。隨著年歲漸長,他逐漸露出鋒芒,也使得朝裡某些嗅到風向的人開始蠢蠢欲動。
偏向“帝黨”的老臣們愈發活躍, 也愈發尖銳逼人, 黨派各自相爭,交鋒不斷。
兩三場血戰之下, “後黨”好不容易壓住了對方的氣焰。
正是在此時,咸陽宮傳出一個晴天霹靂的喜訊——李妃有孕了。
西太后頃刻便意識到, 比起此事,其餘的黨爭已然不足一提。
一旦宣德帝有了子嗣,朝廷風向必然大轉, 而就算他體弱, 哪日山陵崩於病榻之上,將來也是皇后“垂簾聽政”,萬萬沒有皇太后再垂簾的道理。
幾番權衡,最佳的結果只有一個。
宣德帝的皇嗣絕不能誕下。
燕山眉峰輕輕聚攏:“她謀害皇子?”
觀亭月捏著信紙, 語氣不置可否,“那時候禁庭後宮全在她的掌控之中,想要一個嬰孩悄無聲息的消失,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是觀老將軍把這些皇子救下來的?”
她沉默片刻,才緩然開口,“他在信中說……”
“大哥出生的當日夜裡,常在太后身邊侍奉的二總管太監忽然找上了他……”
那年的二月不知怎麼,雨水許久未止,儘管還沒到清明,卻已整整下了好幾日。
浩浩京城被無邊無際的氤氳籠罩,遍地溼氣。
也就是在卯正初刻,長夜將明的前夕,王成平敲響了將軍府的角門。
觀林海自睡夢中驚醒,披起單薄的外袍匆匆而來。
在昏黃燈籠下看見他時,這個皺紋縱橫的老太監周身被雨水淋透,他衣衫裹得十分臃腫,形容緘默冷峭,那雙眼睛望過來,觀林海心頭頓然便是一“咯噔”。
還沒到開宮門之際,此人卻以這般模樣出現在自家門前。
那一刻,他知道即將面對的恐怕會是萬分棘手的麻煩,甚至還可能會搭上觀氏一族的性命。
“王公公,你……”
觀林海的眼角眉梢寫滿掙扎,良久終是側身讓開,“快些進來說話。”
沒有去正房,也沒有進偏廳,少見的,他直接引著王成平去了自己的書房,並屏退了所有下人,關門上拴。
不願過於惹眼,屋中只點了一盞孤燈。
而在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幽暗的火光照耀下,老太監敞開了胸懷,一個白嫩紅潤的男嬰安靜地在他臂彎裡熟睡。
這是觀林海與長子所見的第一面。
“觀將軍。”王成平“噗通”跪倒在地,“縱觀朝廷上下,現今,唯有將軍您可以救高陽皇室於水火了。”
他抱住那嬰孩,平日掂幾十斤刀槍穩如泰山的手,眼下竟無措地顫抖。
“我……”
話語剛啟,一道溫淨嫻雅的聲音輕輕從旁而來,“將軍?”
觀林海的背脊不自覺地僵住,書房裡間有人打起簾幔,她端著一盞燈燭,青絲鬆鬆挽就,挺著懷胎數月的笨拙身子,出現在這片幽邃之中。
跳躍的火將她輪廓暈染得柔和動人,連語氣也顯得尤為清軟,“出什麼事了嗎?”
……
“難怪王成平會找上你爹。”燕山明白過來,“原來那時,你娘已經有了快十月的身孕?”
觀亭月深深閉目,五指扣在胸腔用力攥緊,悠長地吐出一口氣。
“按照他的想法,是希望我爹可以讓那個嬰孩假作我孃的雙生子,暫且瞞天過海。”
他搖頭:“但兩個孩子畢竟不相像。”
“對,我爹也是這麼猶豫的。”她說,“老太監卻很堅持——模樣不同的雙子並不是沒有,只要一口咬定,沒人會往深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