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診治嗎?
觀亭月彼時只以為他對雙橋是“關心則亂”,才著急忙慌地要去找治病的辦法,如今想來,他到底是關心病情,還是為了躲觀暮雪?
燕山思前想後,皺眉問道:“那他當初是怎麼找上你的?你怎麼就認定他是你弟弟?”
她摁著眉心,凝神回憶,“一年多以前……”
“江流來敲我們家的門,他頭臉髒汙,衣著也十分破落,張口就叫我姐姐,說是昨日看到我在市集收拾幾個地痞,總覺得很像,偷偷跟了我一天,才敢確認。”
“他身上帶著一塊銀鑲玉的長命鎖,是奶奶在週歲時送給他用來壓命的,因此老人家一眼看見,就說是,沒錯。”
少年揉著眼睛,哽聲說他找了許多年才找到自己的血緣至親,說他在外流浪漂泊,說他孤苦無依,舉目無親。
觀亭月從未懷疑過。
畢竟……
“我們家又沒什麼值得人覬覦的東西,騙吃騙喝也該去找戶有錢人,我窮得叮噹響,難道還會有傻子上趕著到那破爛院子裡去給人洗衣服做飯嗎?”
沒道理的事。
她仍舊想不通。
而想不通的還有很多。
儘管江流身上疑點重重,可一年相處下來,家中的人和事,他全都一清二楚,對答如流。
包括兄長,包括父母、親眷,倘若是不相干的外人假扮,早就露出馬腳了,真的能輕易讓他矇蔽到今日麼?
觀亭月捂著眉眼,身心疲憊地嘆道,“是不是我太多慮了。”
燕山輕輕拿下她的手,握在掌心裡,思索著沉默半晌。
假如江流不是江流,又會是誰呢……
言語間,她動作一頓,似乎有了什麼想法,“對了……大哥曾來信說,附近有位伺候過我孃的老嬤嬤?”
燕山:“嗯,她的住址我還記得。”
老太太年近七十,當初京城戰亂時被搶奪財物的賊子砍傷了腿,多年不良於行,故而對觀長河派人來照料很是感激。
“大小姐沒親眼瞧見,是不知道,那會兒真真兒亂得很,大街小巷裡都有人喊,說叛軍攻進來了。”她給二人倒上茶水,“沒多久,那欺負姑娘的,搶東西的,砸東西的,趁機殺人放火的,鬧得滿城腥風。”
她和燕山坐在對面,兩手捧過茶水,“不是說綏軍下令不許驚擾百姓的嗎?”
“綏軍是說不許驚擾百姓,可沒說不許百姓自亂陣腳啊,都是周遭遊蕩的潑皮無賴,打算藉機大發橫財。偏你拿他沒辦法。”老太太一聲感慨。
“夜裡一通兵荒馬亂,看著熬到了天亮,又有官兵四處搜捕,見門就踹,見屋就進,滿城抓人。”
觀亭月不由問:“抓什麼人?”
“抓宮裡跑出來的人呀。”
“什麼王爺、侯爺、世子、郡主啦,和皇室沾邊的全被帶走了,便是我舊家那衚衕,都給逮出好些個。也不知是哪位貴人……”
她心頭一凜,接著追問,“您知道當時江流的下落嗎?”
老嬤嬤連想都沒想就搖頭,“小公子在宮裡,觀家亂成一團,哪兒還有人去接他啊?更何況綏軍緝殺高陽氏勢頭兇狠,不曉得最後逃沒逃出來……”
*
京師外城一處貌不驚人的巷子內。
這裡是崇北坊的某條衚衕之中,周遭全是民居,午後日頭昏昏欲睡,顯得既僻靜又幽靜。
一隻灰鴿子落在門檻前,神氣活現地左右環顧,垂首用嘴撓了撓翅膀。
民房內很快出來一個人,謹慎地打量四周,在確定安全後,方摘下它系在腿上的信紙,隨手將鴿子扔進了後院。
信紙裝在精緻的小竹筒中,被捲成了細細的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