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沒聽出燕山在安慰自己。
每一句都謹慎得恰到好處,表面上漫不經心,實際卻字斟句酌,帶著不易察覺的小心。
不知為何,總感覺情緒好像沒有先前那麼沉重了。縱然滿城都是滔天的罵聲,居然也能夠不由自主地一笑。
“可我用的手段的確卑劣,是不應當受到這麼多追崇的……他會如此憤怒,某種程度上來講,我能理解。”
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
貪生怕死並不可恥,試問誰不想苟活著呢。
她雖不贊同,不過尊重。
燕山心頭莫名“咯噔”一下。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了幾日前觀亭月那句話的含義——
“這許多年來,死在我手中的和因我而死的,早就不止那些了,燕山……”
他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當時的口不擇言有多冒失。
難怪。
難怪她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稀疏的微風將斷斷續續的抽泣與零落的枯葉一併捲上了天。
悲恨如果有實質,或許就和這經久不散的毒瘴一樣,厚重又深沉,勢要同所有人,不死不休吧。
觀亭月抬起手,接住正好落下來的一片葉子,若有所思地低喃,“不過。”
“他說得也不錯。我以往做事是挺不擇手段的……而今也不見得改進了多少。”
她頓了片刻,似乎透過枯黃的草木回憶起了什麼,語焉不詳地問,“那個時候……你應該很恨我吧。”
“當年這麼對你。”
燕山腦子裡的某根弦岌岌可危地猛然一顫。
萬萬沒想到觀亭月會猝不及防地提起那件事情,一時間,無數難以言說的心緒洶湧地上來。
竟不知痛楚和驚愕哪一樣更多些。
他緊咬著牙關,只覺雙目無故有些發熱,半晌才喑啞道:“你想聽實話嗎?”
觀亭月並未留意到他的變化,“嗯,你說。”
過了良久,旁邊的人發出熟悉的,慣有的冷笑聲,“恨。”
他似是而非地牽著嘴角:“怎麼可能不恨。”
那是十年,四十個春夏秋冬,三千多個漫長的日夜。
他無時無刻不在追憶那段年少時光,直到他們分開後的歲月,已經遠遠超過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
觀亭月聞言,彷彿是在意料之中,“我想也是……”
話音沒落,燕山卻驀地回頭,用力質問道:“所以呢?!”
那雙星目驟然離她很近,在清涼冰冷的月華之下,閃爍著微明的光,其中竟隱隱有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