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風從護城河上刮過來,似乎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眾人抬起頭,見天色已經有些發暗了,今日午門殺人,新魂似乎收去了所有的陽氣,風借魂寒,吹得人頭破發麻。
監衙的門忽被推開,胡襄叉著腰從監衙裡走了出來。
他之前在趙員外家的喜堂上被六科那些人打過一回,額頭上留了一個老大的疤,如今時不時地就要拿手去揉揉。
他按著額頭先看了一眼鄧瑛,又掃了遍在場的眾人,轉身問鄭月嘉,「人齊了?」
鄭月嘉道:「齊了。」
胡襄覺得額頭上的疤此時竟比平日還要膈手,憋了幾個月的邪火此時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洩口,「那還等什麼,打唄。」
「是。」
王太監朝前走了一步,「把他摁上去綁起來。」
「欸欸欸?」
胡襄抬起手,「這什麼規矩啊,就這麼打,這些人能知恥?」
他說完低頭嫌惡地看了鄧瑛一眼,「留這層底下的體面幹什麼,我們捱打的時候,鄭秉筆忘了,老祖宗教咱們規矩的時候,也沒留情面。把底下給他剝了,什麼玩樣兒呀。」
鄧瑛閉上眼睛,一聲未吭。
鄭月嘉眼看著有人上前去解鄧瑛的汗巾,忙道:「等等。」
胡襄回過頭,「鄭月嘉,你不是第一次維護這個人了。」
鄭月嘉走到胡襄面前,「我替他求個情。」
胡襄笑了笑,「呵,忘了,你以前也是差點考科舉的人,怎麼?看著他可憐。」
「是,請胡秉筆可憐可憐他。」
胡襄看著鄧瑛的脊背,「也是,年紀輕,長得也好,能耐又確實大……」
他說著話鋒一轉,「你我伺候老祖宗這麼久,難道不知道,他老人家最恨的能耐過於大的人。你要求情,去求老祖宗,我在這兒,是定要替老祖宗出了今日在養心殿上的氣。」
鄭月嘉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他是應該責罰,我不敢去求情,只是你我得想想,陛下今日才因為太和殿完工的事,對他大加讚賞,若是知道,我們今日在這裡把人打得太難看,必會覺得,我們這些奴婢,不能體諒他老人家的心。」
胡襄道:「笑話,這是司禮監內部的處置,誰敢說道陛下面前去。」
鄭月嘉道:「你難道忘了,他的相好是尚儀局的楊姑娘,那可是寧娘娘的親妹妹,她要是知道今日的事咱們做的過分,還不得鬧娘娘那兒去,蔣婕妤有孕,這些日可都是寧娘娘在伴駕啊……」
胡襄聽完這番話,也是有幾分被懾到了。
「呵呵,你果然會說。行吧,看你的面子上,就隔一層中衣,這麼打吧。」
「多謝。」
鄭月嘉說完,向王太監看了一眼。
王太監會意,回頭對掌刑的太監說了幾句。
監衙前的人都秉住了呼吸,他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大家都是宮裡為奴的人,捱了那一刀就什麼都顧不上了,彼此也不覺得有什麼,沒有哪一回不是痛哭流涕地求饒,想著少挨幾下,像鄧瑛這樣,沉默隱忍地受下,一句饒不肯求的人,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鄧瑛伏在刑凳上,將臉轉過來,側靠在凳面兒上。
他記得這一日也是秋決,是周叢山等人的受死之日。
他曾為張展春,周叢山,趙氏兄弟的死自責難當,卻不能自懲,既然如此,這四十杖何嘗不是救贖。
想到這裡,不禁坦然。
他咳了幾聲,儘量然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
他身上的衣衫是就寢時穿的,被風一吹就貼在了面板上,很冷。
那明明是秋天,可是,鄧瑛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