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說完,楊倫失了語。
「子兮……」
「你別說了!」
楊倫避開鄧瑛的目光,握拳朝一旁走了幾步,「此事我不能獨斷,我要與老師商議。」
「不用。」
鄧瑛跟上他,放平了聲音,「讓我去見老師,我親口去說。」
楊倫回過頭,「你現在去什麼地方。」
「回護城河的值房,睡一覺。」
「睡得著嗎?」
「睡不著。」
但那又怎麼樣呢。
二人沉默地別於東華門。
護城河邊,風帶著雪,流竄入傘下,一陣一陣地撲向鄧瑛的胸腹。
他覺得很冷,但是又不肯像內侍們那樣蜷起身子狼狽地行走。
受刑後的三年,他對儀態,衣冠的執念從未少過一分,但圄於殘軀的靈魂再無稜角,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重話,所有的情緒和痛苦全部內化在身,日積月累,傾於自毀。他不止一次地想過「下場」二字,他也親眼目的了鄭月嘉的慘死,今日又親手收拾李魚的殘身。這種凌駕刑餘之人身上巨大的「恐怖」,像一條鎖鏈,從入宮時起,就已經鎖在他的手腕上。
他從來沒有想過掙脫,只是戴著它盡力地向前走,直到楊婉對他說,「鄧瑛,把手伸過來。」
「回來了?」
值房的門前傳來這麼一句話,鄧瑛抬起頭,見楊婉抱著膝蓋蹲在雪地裡,頭上堆了一叢雪,面上的雪融了大半,沾在面板上,一片晶瑩。
「是,回來了。」
楊婉站起身,低頭拍掉腦袋上的雪。
「我煮了面,可惜都坨了。」
「沒事婉婉。」
他說著,望向她的面容,「我想吃。」
「你想吃。」
楊婉重複了一句他的話,低頭笑了笑,「鄧小瑛,你對我說話,一直都這麼好脾氣。」
「婉婉,我是被你管束的人,誠惶誠恐,不知道怎麼對待你,才能讓你不放手。」
「我沒想過要放手啊。」
她說完,踩著雪朝鄧瑛走了幾步。
「鄧瑛。把手伸過來。」
有的時候,鄧瑛會覺得,楊婉一直都知道他要做什麼,在他試圖要放棄自己的時候,她總會讓他把手伸過去。但她握住鄧瑛,並不是為了拽住他。她好像只是想安靜地陪他走那麼一段。像一個翻盡了他生死薄的人,瞭解前後因果,比他更清晰地知道,他前路入海覆浪,無法回頭,因此也比他更堅定從容。
「鄧瑛,我現在才逐漸明白,怎樣做才能讓我們生活得更舒服一點。」
她說著,將鄧瑛抬起的一雙手腕並在一起,輕輕握入掌中,牽著他走入直房。
「吃麵。」
「好。」
他聽了話,低頭吃麵,麵條坨得厲害,有些哽喉,他不禁嗆了一口。
「沒事。我來。」
她說著站起身,拿過鄧瑛搭在水盆上的抹布,仔細地抹去桌面上的殘湯,一面道:「鄧瑛,我大概猜到,你要怎麼破司禮監和內閣的局了。」
鄧瑛咬斷的麵條落入湯中,湯汁濺在他的臉上,楊婉笑著抬起袖子,幫他擦了擦。
「你要自認偽造遺詔的罪名。」
鄧瑛握著筷子,良久才點了點頭。
「你告訴哥哥了嗎?」
「是,對不起,婉婉,我……」
「沒事。」
楊婉收回手,垂眸道:「我只是沒有想到,這條口子是我扒給你的,如果我當時不讓陳娘娘去尋太后,你也進不了養心殿。」
她說著抿了抿唇,「鄧瑛,換作三年前的我,我一定會恨死自己,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