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瑛時常會過來,倒也不做什麼,就是坐一坐,看看楊婉就走。
然而他對承乾宮的態度,倒成了內廷二十四司對承乾宮的態度,各司的掌印太監知道楊婉狼狽,做事的時候,紛紛用心替承乾宮多想一層。
楊婉畢竟不蠢,半月下來,各處的事務逐漸理順,合玉這些人,也跟著放下心來。
不過她們也有自己的私心,合玉不止一次對楊婉說過,「督主護著我們承乾宮,延禧宮那邊也不敢有什麼話了,我看二十四司也對我們客氣起來,不似我們娘娘剛病那會兒,勢力得跟什麼似的。」
楊婉並不喜歡聽合玉等人說這樣的話。
她明白,鄧瑛這樣做,無疑是正面迎向了司禮監。
比起何怡賢放棄易琅這個被文華殿教「廢」的皇子,轉而投向延禧宮。
鄧瑛卻對一個最恨宦官的皇子好,求的也不是這個皇子在下一朝對他的庇護。
事實上,再過幾年,這個被他護下的孩子,會親手為他寫《百罪錄》,送他下詔獄,上刑場。
楊婉看著鄧瑛和易琅的時候,總是不斷地想起「農夫與蛇」的典故,但同時她又覺得不合適,覺得過於粗陋簡單,經不起推敲。易琅與鄧瑛之間,君父與閹奴之間,其中的人情,政情之複雜,完全不是「農夫與蛇」這個是非分明的詞可以概括的。
就在當下,這層複雜性也存在。
易琅開始不那麼排斥見到鄧瑛,但是他對鄧瑛的態度依舊沒有變。
他會讓鄧瑛對他行禮,受禮過後才會讓他站起來。
有的時候他在書房溫書,楊婉坐在一旁陪他,他倒也準許鄧瑛進書房,但是他不允許鄧瑛坐,只准他和其他的內侍一樣,在地罩前侍立。楊婉每次見鄧瑛侍立,自己也就跟著起來,站到他身邊去。鄧瑛見她如此,在易琅面前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對她擺手。
易琅偶爾甚至會就書中的不明之處詢問鄧瑛。
楊婉記得,有一回他就「南漢王室劉氏的三代四主」這一史料,詢問鄧瑛的看法。
楊婉依稀記得,「南漢王室劉氏的三代四主」說的是南漢歷史上有名的宦禍,導致南漢由興霸至全面衰亡。
鄧瑛跪地而答,在易琅面前說了一番令楊婉身魂皆顫的話。
他教易琅學太祖,遵《太祖內訓》,立鐵牌。若有內侍干政,當以最嚴厲的刑罰處置,以震懾內廷。
易琅問他,「身為君王,可不可以容情。」
鄧瑛答他:「不可。」
易琅抬起頭朝楊婉看了一眼,目光之中有一絲淡淡的懷疑。
但他沒有詢問楊婉,而是選擇直接對鄧瑛問道:「你是宦官,但對我說的話,和講官們對我說的話很像。可是,你言行不一,在我眼中,仍然是《太祖內訓》之中不可恕之人。」
說完,便從高椅上下來,放下筆朝明間裡去了。
楊婉彎腰去扶鄧瑛。
鄧瑛跪答了很久,站起來的時候有些勉強。
「殿下什麼時候讀的南漢史。」
楊婉沒理鄧瑛的話,看著他的腳腕道:「你這幾日是不是顧不上用藥水泡腳了。」
「是。」
他老實地回答楊婉。
楊婉道:「我以後從五所搬出來,就能盯著你了。」
鄧瑛問楊婉,「你要搬出五所了嗎?」
「嗯。」
楊婉點了點頭,「也挺好的,以前在五所,離你那兒遠,如今就近了。」
「這是誰的意思?」
楊婉應道:「陛下的意思。」
鄧瑛聽完點了點頭,「婉婉,等你安頓好,我帶你去看我買的宅子。」
說起鄧瑛的宅子,楊婉頓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