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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竹宜將所在隔間打量一圈,無甚擺設,至為醒目的便是靠牆一張花梨木羅漢床,旁邊擺個置物木架子,想是供客人脫放衣冠用,最底層篾框裡放著一襲錦被。門對面是窗,靠門的一面牆掛一幅單片仕女畫,另一牆擺張花梨木圈椅。
她拿不定主意是去坐椅,還是去坐床,便稍走幾步,惴惴地站在隔間中央。而後聽到父親入內的腳步聲,接著是吱吖一聲,門被輕輕合攏。細小的聲音,卻像磕在杜竹宜心間,心上突突如小鹿亂撞。
杜如晦邁著輕緩的步子,從女兒身旁越過,在羅漢床上坐下。他拍了拍旁邊的位置,柔聲說道:“宜兒,坐。”
面前的少女,面似滿月,唇若塗朱。眉間萃聚春山之俊秀,眼底凝結秋水之丰神。是他看熟的一張臉,也是他常看常新的一張臉。是他一生之中唯一動心動情的女子,卻也是他最不該動心動情的女子。
杜如晦心中不禁柔情萬千,愁腸百結。他自進這隔間,所有語言動作都極之輕柔,像是怕驚動他女兒纖細敏感的神經。
可杜竹宜到底是被他話語驚動,似是看不懂他的動作,聽不懂他所說的話,她先是像繃緊神經的小兔子,驚得一跳,而後怔愣一會,再之後突然發動,撲進杜如晦懷中。
她分開腿跨坐在他大腿上,雙手攬著他的肩背,頭緊緊靠在他的胸膛。不像個投懷送抱勾引父親的成年女兒,倒像是個怕被父親責罰賴在其懷中耍賴的稚齡女兒。
杜如晦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住,他抬手輕握住女兒纖薄雙肩,還未想好是要推開還是攬緊,便發覺女兒肩膀一擰,雙臂將他抱得更緊,這是怕被他推開呢。
她真個把他當作鐵石心腸一般的人了,其實他何嘗捨得推開她呢。罷了,在這個四面緊閉、無人窺視的隔間,何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杜如晦思及此,便也放開懷抱,一手攬在女兒腰間,一手輕撫她的臉龐。
“宜兒。”
“嗯?”杜竹宜悶聲悶氣地回應一聲。
她耳貼在杜如晦胸膛上,細數著父親的心跳,不覺便發起痴來。之前見表妹如這般被小舅父抱在懷裡,她便有些羨慕,如今親身嘗試一番,果真是再好不過的所在。
“宜兒,這兩日可有乖乖飲食與睡眠?”杜如晦心裡有無數的話,開口最想說、最想問卻是這一句。
“勉強用些,睡眠也短,但也夠了。”杜竹宜以為父親要與自己說些大是大非,不意竟問些生活瑣事,卻覺得別樣溫馨,便如撒嬌般如實作答。
杜如晦皺皺眉,待要說些什麼,便聽到女兒宛轉低訴——
“心蘭說,我若做個女商人,也可在廣闊天地裡生活得自由自在。此刻宜兒方知曉,父親的懷抱裡,就有宜兒最嚮往的廣闊與自在。”
杜如晦一顆心像被女兒小手揪住,又酸又澀,更多的是甘願,甘願將他的心送給她拿捏,任她將自己搓扁捏圓。
“我——”
“噓!父親,讓我來說。”
杜竹宜打斷杜如晦的話頭,聽著父親的心跳,她頭一回找到在父親面前敘說自己心聲的節奏。
“宜兒自是知曉,此事千不該萬不該。最最不該的便是,父親已經下了決斷要斬斷,宜兒卻仍有心爭取只那晚過後,宜兒雖落紅猶在,身心都只屬於父親一人,要宜兒如何去嫁人呢?哪怕只擔個名頭,宜兒心裡,也是萬萬不願意的。”
杜竹宜說到此處,心中委屈漸盛,忍不住聳著肩膀輕輕抽泣起來。
“一想到父親疑心宜兒沒有決心,宜兒便心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