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掙扎是何等的沒有意義。如果在重月閣就老老實實喝了那杯酒,她不會走得這麼絕望。不,甚至更早一點。如果她不那麼執著、那麼偏激,如果她沒有害死長姐以謀奪太子妃之位,或許就永遠不會恨上那個送她冰燈的少年。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
“好吧,也許你真的是宋楚惜,真的是我的姐姐。可我卻不想喝那杯酒。我不會讓你用我殺死你的方式殺死我。你休想。”
葉薇似笑非笑,“那你想怎麼樣呢?”
宋楚怡挺直背脊,用衣袖一點點擦乾了眼淚,又理了理凌亂的鬢髮。這一刻,她好像又變回了那個倨傲的左相之女、那個高貴的當朝皇后,尊嚴不容任何人侵犯。
她抬著下巴,用無比高傲的語氣道:“沒有人可以決定我的結局。除了,我自己。”
話音未落,她忽然衝過來,抱住葉薇的身子就朝外撲去。
兩人談話時早已站到了水閣的邊緣,左邊一點便是出口,宋楚怡這麼一鬧,兩個人都朝太液池中栽去。然而讓人驚訝的是,葉薇明明可以避開,卻任由她抱住了自己,和她一切跌入水中。
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太液池水,湧上來將她們團團圍住,宋楚怡長髮如海藻般散開,彷彿彼此牽扯不斷的命運。她一直抱著葉薇,烏黑的眼睛隔著清澈的湖水與她對視。葉薇面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很平靜,還隱約帶著一種憐憫。她沒有試圖掙開她,任由她帶著她一起往更深處墜去。
宋楚怡看著看著,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太久遠了,彷彿發生在前世。那時候她才三歲,第一次跟著父母回惠州祭祖。細雪紛飛的庭院中,乳母拉著她的小手對她說:“看到前面那個穿紫裙子的姐姐沒有?那也是你父親的女兒,你要叫她姐姐的。”
可她那時候太小了,根本理解不了乳母的話,只是低頭玩紗絹。乳母嘆了口氣,不再跟她解釋。
一片陣風吹過,手中的紗絹忽然被帶走,她連忙朝前追去。乳母正忙著跟旁邊的侍女交代事情,一時竟沒察覺。絲絹終於停了下來,卻是在那個紫裙子的小姑娘腳邊。她停住腳步,有些猶豫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該不該去撿。
小姑娘扭過頭,似乎在掂量她是誰,片刻後她得出了答案,撿起絲絹遞了過來,“給你。”
她開心地接過來,展開鋪在面頰上,隔著水波似的絲絹看著她,“你是誰啊?”
小姑娘又想了一會兒,才慢吞吞道:“我是你的姐姐。”
原來,這才是她們的第一次見面。因為發生得太早,竟被她忘記了。
多年以後,她隔著池水看葉薇的面龐,意外地和多年前透過絲絹看到的小姑娘的臉重疊。那樣的相似,原來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
也許,真的是她對不起她吧。
手忽然鬆開,她一點點朝下沉去,葉薇卻依然浮在原處。她仰面看著她,手臂展開,素白的衣袂被水託著,竟讓她有種仙人般的美麗。
她越沉越深,那個人也離她原來越遠,幾乎不能看清楚她臉上是什麼表情。但是不重要了。她們的命運在一起糾纏了那麼久,讓兩個人都傷痕累累、疲憊不堪。她是真的厭倦了。她不想再和她一起死,黃泉路上繼續爭鬥。
今日在此斷魂,之後入地府也好,被壓山嶽之下也罷,都是她一個人的事。
從今往後,她們再也沒有關係了。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腦袋裡忽然閃過一個畫面。是許多年的新婚之夜,紅燭高照、花團錦簇,她帶著滿腔的欣喜和激動坐在喜床上,而他立在她面前,似乎看走了神。周圍的人都在取笑,他也跟著笑了起來,“夫人模樣甚是美麗,倒讓晟看得痴了。”
她於是羞紅了臉,以為從此可以攜手郎君、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