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之前劉瑾出事,他們個個如履薄冰,如今靠山穩固如初,他們的脊樑也直了起來。有大臣看著對面,忽然道:“西涯公,今夜怎麼一言不發、怏怏不樂啊,萬歲賜宴,莫非您不開懷?”
被點名的“西涯公”抬起頭,只見他鬚髮雪白、面容蒼老,看起來肯定超過了六十歲。他看著大臣挑釁的笑容,神情淡淡,“劉大人說笑了,皇上賜宴,做臣子莫不感懷涕零。”
時年沒見過這個人,卻聽過這個名號。西涯,莫非這就是時任內閣首輔李東陽?
說到這位李東陽,也是正德朝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史書上對他曾有一句評語,“立朝五十年,柄國十八載,清節不渝。”這是一位大大的忠臣,可在他人生的最後十年,卻承受著全天下的辱罵,究其原因便是劉瑾。
劉瑾這些年把控朝政、貪贓枉法、胡作非為,朝中正直之士死的死、走的走,唯有李東陽留了下來。他與劉瑾虛與委蛇,甚至給他們送禮,以保住自己的位置。然而他這麼做並不是貪戀權位,只是不希望自己也走了,大明江山徹底落在一個宦官手中。同時,他也一直在設法營救別的被劉瑾迫害的人。
時年覺得,李東陽的行為稱得上是臥薪嚐膽、忍辱負重,在原本的歷史上,也是因為他的堅持,才導致了劉瑾一黨最終的覆滅。然而,在他堅持的時候,卻幾乎沒有人理解他。所有人都認為他依附了閹黨,丟了讀書人的臉面,連他的親兒子都責怪他沒有氣節。
如果一切沒改變,那麼劉瑾現在已經死了,李東陽也卸下重擔、辭官還鄉。可如今,劉瑾還活著,李東陽只好繼續在這朝廷裡苦熬著。
劉瑾聞言也笑了,“是嗎?李閣老果真如此想?即使是在我的府邸,您也沒有半分介意嗎?我記得,當年閣老可是不屑於踏足寒舍的……”
宴席為之一靜。劉瑾話裡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正德元年的時候,李東陽曾和一幫大臣公開反對劉瑾,也拒絕了劉瑾過府一敘的邀請。後來那幫大臣都被趕走了,留下的只有李東陽,而他曾不願意來的地方,現在還是來了。
大家都看著他們。許久,李東陽淡淡一笑,“能來劉公公府上,是我的榮幸,介懷一說從何談起?”
此言一出,果然,眾大臣都面露鄙夷,關鍵還不單是反劉瑾一派的臣子,就連劉瑾的擁躉們也滿臉不屑,似乎非常瞧不上李東陽的言行。
時年看著場上眾人,還有孤單單坐著的李東陽,忽然就怒了。你們一個個忠臣傲骨、剛正不阿,也沒人敢正面和劉瑾槓啊!另一幫人就更可笑了,自己早就投靠了閹賊,還好意思看不起別人?!
時年之前看史料就很欽佩李東陽,如今親眼看到他受辱,只覺全身血液都在沸騰。她忽然望向臺上。這本該是清明朝堂,這本該是太平人間,可現實卻是閹賊擅權、忠臣蒙冤,世道一片黑暗,百姓命如草賤。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站立朱厚照之側,也站在至高無上的皇權之側,洋洋自得,彷彿可以掌控整個世界。
時年忽然站起來,動作太突兀,讓廳內眾人都是一愣,奇怪地看著她。朱厚照也問:“怎麼了?”
瑞雪 總有他介意的事。
時年胸口起伏。直勾勾看著劉瑾,他不禁露出防備之色,這女人想幹嘛?她總不至於異想天開到想幫李東陽出頭吧?
聶城端起杯子。飲了口酒。沒有說話,卻用餘光瞥了瞥她。那目光驚醒了時年。她沉默一瞬,忽地展顏一笑,“皇上。下雪了。”
果然是下雪了。漆黑天幕下。洋洋灑灑飄著雪花,大片大片如碎瓊亂玉。這還是翻年後第一場雪,沒想到來得如此迅猛。沒多久地上就鋪上一層白色。
時年笑道:“瑞雪兆豐年,時年恭喜皇上。今年百姓一定能有個好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