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笑起來,“原來如此。”
明明是滿臉的愉悅,宋楚怡卻沒來由地覺得他動怒了。然而再仔細看,卻又找不出半點痕跡。
皇帝站起來,“朕還有事,先走了。”
“您……您要走?”時辰這麼晚了,她本以為他會留宿。
“朕是來聽笛子的,既然皇后忘了怎麼吹奏,朕還是回去繼續看奏疏吧。”他溫柔道,“皇后接下來可要勤加練習,別讓朕失望。”
宋楚怡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一樁難題,手心汗都出來了,十分勉強地衝他擠出個笑,“臣妾……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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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秋宮出來,皇帝並沒有說明白要去哪裡,高安世覷見他的臉色也不敢開口問,只能憑藉對皇帝的瞭解,吩咐人將御輦抬向太液池。
往常陛下心情不好,總喜歡到這附近散心,如今這麼做應該沒錯吧?
此刻已經是晚上,夜幕降臨、明月高懸,太液池上暗影重重,那是層層疊疊的荷葉與荷花。皇帝閉眸坐在轎輦內,嗅到清幽的荷香才慢慢睜開眼,裡面卻已是赤紅一片。
高安世瞧見他這樣唬了一大跳,期期艾艾道:“陛下……”
下一刻他就後悔了。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他不敢告饒,只能以頭觸地,唯恐皇帝在震怒下做出什麼過激的處置。
他打小服侍皇帝,對他的事情再清楚不過,如今已經知道發生了些什麼。遭受這樣巨大的欺騙,他十分佩服皇帝方才居然沒有直接把皇后打入冷宮。
他這廂驚懼不安,皇帝卻理都沒有理他。從御輦上下來,慢慢走到太液池邊,看著水天渺渺沉默不語。
腦中還是適才在椒房殿的事情。他出言試探宋楚怡,其實做這件事之前就知道已經沒什麼必要。那麼多的證據,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已經清楚。他只是害怕,害怕這次再因為自己的自負而發生什麼誤會。他錯過一次,絕不可錯第二次。
最後的結果證明他的猜測確實是正確的。宋楚怡不是她,不是當年救了他的少女。在那間屋子裡,她曾對他冷言冷語、曾為他治傷敷藥,卻從未給他吹過什麼笛子。
他們只是一起聽別人吹過笛曲。樂聲悠揚灑脫,讓他們都聽得入了神,最後她轉過頭,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第一次展露小女兒嬌態。
她是,宋楚惜……
原來不是楚怡,而是楚惜。
從一開始,他就弄錯了。
彷彿被利箭射中,胸口劇痛難忍,他慢慢捂住,手背青筋暴起。
他居然……糊塗至斯!
高安世見情況不對,硬著頭皮湊上去,“陛下,您……您不要太過自責。這事兒說起來也怪不到您身上,實在是太過湊巧,誰能料到……”
是啊,太過湊巧。誰能料到左相派人刺殺陛下,他的女兒居然會誤打誤撞地救了他,還將他安頓在左相的宅子裡。難怪當時能躲過追蹤的人,他們恐怕怎麼也想不到要刺殺的目標就藏在自家主公的宅邸中。
而之後陛下查出行刺的真相以及救命恩人的身份,自然而然將這理解為一個陰謀,才會誤會這麼多年。
眼看皇帝面色越來越蒼白,他生出不忍,開始尋覓安慰他的辦法,“其實、其實您當初的猜測也不一定就錯了。興許,左相大人是安排的宋大小姐來救您,以此施恩。您並沒有錯怪她,只是……”
“夠了。”他啞著嗓子打斷,兩個字就讓高安世後面的話全卡在喉嚨裡。
事到如今,真相究竟是怎樣再清楚不過。他已經被矇蔽了六年,難不成還要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是我害死了她。”
他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很柔,卻又沉重得彷彿審判。
以假為真、自以為是,害得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