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而落的六瓣冰花彷彿是夢境裡才會出現的畫面。
「霍、驚、弦!——!」
忽然一個聲音從嘈雜的爭鬥聲中傳來,努力地鑽進他耳中。
霍驚弦猛然轉過頭,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但是眼前都是攢動的人頭,搏鬥的身影讓他什麼也看不真切。
他不由牽起唇角,苦笑一下。
他或許也快到極限了吧?
要不,怎麼會出現幻聽。
霍驚弦深吸一口氣,右手握緊刀,再次策馬衝進人群,剿殺了一圈後又帶著滿身的鮮血衝出。
然而那個聲音卻猶自不死心地大喊。
「霍驚弦!——」
這一次聲音更清晰了,甚至能聽出那帶著哭腔的嗓音。
像是絕望地在吶喊。
霍驚弦渾身一震,不可置信。
是池虞的聲音,並沒有錯。
萬丈金芒從地平線射出,一輪紅日終於冉冉升起。
初日帶著初雪,讓所有人都彷彿一瞬被定住了。
通州從沒有下過這麼早的雪。
而他們也沒有發現,迎著東升的太陽,有一支大軍浩浩蕩蕩壓來。
金色的丹鳥王旗迎風招展,西丹的大軍沿著起伏的丘陵列開了陣仗。
霍驚弦這才看見了隊伍前端,那個伏在馬背上搖搖欲墜的身影。
那麼小,縮在森寒鎧甲的鐵師雄兵之中是那麼柔弱。
他喉結一滾,刀鋒一轉,在眾人還愕然震驚的時候從北狄軍中橫衝而出。
逆著僵直站立的軍隊,那個黑馬黑甲的年輕將士身姿是那樣熟悉。
池虞總算看見她心心念念想要見的人。
極度的狂喜讓她不由策馬往下迎去。
他還活著!
她沒有來遲!
然而下一瞬,她雙目倏然瞪大,肝膽俱裂。
驚叫聲抑在喉嚨,甚至都來不及發出。
兩支箭簇飛旋地射來,正是朝著霍驚弦的後頸與後背。
一場雪,一身血。
燕都下起了冰冷的秋雨,稀稀瀝瀝砸在德昭殿的琉璃瓦上。
皇帝議事的大殿內烏泱泱擠著大小的朝官。
元慶帝怒火剛歇,傳信官跪在一片破碎的杯盞、奏摺的狼藉之中,全身伏地不敢動彈。
五皇子李孝懷從朝官之中擠了出來,伸手把抖成篩糠的傳信官提了起來,對著臉色蒼白的男人怒吼道:「你說誰死了?!你再說一遍?!」
傳信官哆哆嗦嗦伸出手,指著地上的錦盒重複道:「北狄來犯,定北王世子率軍禦敵……與、與世子妃同殞。」
李孝懷把他放地上用力一扔,一橫眼,看見地上盒子裡的那一對陰陽鐲。
好一對不死不休的陰陽鐲。
是他所見過的那一對。
李孝懷臉孔都變得鐵青,他咬著牙關伸腳一踢,把錦盒踹翻。
「胡說八道!你、你竟敢編造如此荒謬的謠言!他怎麼可能會死,虞虞怎麼會死?!」
傳信官臉上也是冷汗涔涔,「殿下,下官所言句句屬實啊!」
「你還敢胡言!」李孝懷氣勢洶洶還要上前,元慶帝已經斂起了怒火,重嘆了一口氣,讓人把他拉下。
傳信官見此馬上併攏雙腿,在地上規規矩矩跪著,又哐哐哐磕了幾個頭。
然後把地上被皇帝丟出來的奏摺重新托起。
「北狄來犯,西丹為援,助我大周度此難關,北狄兵敗如山,願重啟和談,還請聖上早做定奪啊——」
元慶帝深深閉了一下眼。
「准奏。」
秋去春來,落葉早已經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