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親事再不來,酒都要涼了。”
顧甚微翻上武館二樓,瞧見馬紅英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她撣了撣袍子上的灰塵,步履輕鬆地走了進去,馬紅英坐在窗邊光潔的桌案前,手中端著一個粗瓷酒碗。
這屋子裡空蕩蕩的,除了一張桌案兩把凳子,再有的便是她腿邊放著的一個已經熄了火的煮酒爐子。
顧甚微在馬紅英的對面坐了下來,端起放在面前的酒碗咕嚕了一口,一股子辛辣的味道直接上頭,入腹的瞬間火燒火辣的。
馬紅英見她微微蹙眉,轉了轉手中的酒碗,“在軍中待久了,習慣了喝烈酒。這汴京城中給小娘喝的花酒果子酒,入口淡得出鳥來。”
顧甚微抬眸打量了她幾眼,見她一副江湖女子打扮,整個人沉穩內斂了許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酒雖然好喝,但是喝多了手會抖”。
她說著,將自己腰間的長劍取了下來放在了桌面上,劍鞘同桌面相接的那一瞬間,發出了沉沉的聲音。
顧甚微意有所指的看了那劍一眼,“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馬紅英聞言,神色複雜地摩挲了一下酒杯,“顧親事來尋我,是給吳江當說客的麼?”
“吳江那張嘴叨叨個沒完,哪裡還需要多此一舉的找個說客。他都天衣無縫了,誰還插得進嘴?”
馬紅英一愣,爽朗的笑了出聲。
“吳江是這樣的,像個小孩一樣,總是叨叨叨個沒完。從前在戰場之上,今日不知明日事,大家都很喜歡他這樣的熱鬧的性情,至少便是突然死在了戰場上,臨死之前回想起自己的過去,也不覺得寂寞。”
“但是回到了汴京城裡,就覺得太過不正經,像烏鴉一樣聒噪了。”
“小時候韓時宴看書的時候,吳江就在旁邊和尚唸經,然後他就會喊我的名字,馬紅英!我就一躍而起,揪住吳江的耳朵便往外拖,結果吳江唉喲唉喲的叫得更煩人了。”
“韓時宴雖然嫌棄吳江,但卻不喜歡告狀,所以我們倒是都不怕他。韓敬彥就不一樣了,他是活爹,他不光會告家長,還會拿著竹條對著吳江講上一個時辰的大道理。”
回想起年幼之時的趣事,馬紅英明顯要輕鬆了許多。
她拿起小爐上的酒壺,給顧甚微的酒碗滿上,又給自己添了些,然後拿起酒碗同顧甚微輕輕地碰了碰。
“張大人說得真是沒有錯,我們兩個一定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要是韓時宴告訴我你是劍術天才的時候,我直接衝去你家認識你就好了,晚了好些年。”
馬紅英喝了一口酒,將那酒盞放在了桌面上。
“仔細想想,我同吳江之間好像沒有什麼問題,但又好像有哪裡不同了。”
上一回分別的時候,還是生死離別,愛意最長的時候。
明明相隔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她卻覺得自己好似過了一輩子,長到再見汴京的故人舊事,都覺得十分陌生了。
馬紅英沒有辦法對著顧甚微描述這樣的心情,因為她也說不清。
她不知道是她走得遠了,吳江還停留在那個亂石陣裡,還是吳江走得遠了,她卻回不來了。
顧甚微瞧著馬紅英思索的樣子,並沒有打斷她。
一直到她再端起酒碗碰杯時,顧甚微這才開口說道,“你最後弄明白了嗎?亂石陣的事情。”
馬紅英挾持的官家只不過是個替身,替身回答的問題,自然也是做不得數的。
當年亂石陣下達命令拿他們換國璽的人,是不是官家,這個問題馬紅英想知道,她也想知道。
“這個世上,大約只有你能同我感同身受。我家中的人,都不想我繼續追問下去了。